面前这人手劲儿实在太大,差点把自己给捂窒息了。谢离刻意提了提气,才发出几声“唔唔唔”,偏偏那人还浑然不觉,丝毫没有放松的迹象。谢离双手摸索着,抓到段烨手腕时使劲扯下,末了还报复性在他拇指上狠狠咬了一口。

“啊西你干嘛!”被咬痛的段烨使劲吹着自己的手指。

谢离喘着粗气,靠着门背滑坐到地面,“你要是……再不撒手,你的……面前马上有……有一具冰冷的尸体。”

“有那么夸张吗?”段烨看了看自己被咬的手指,一圈明显的牙齿印,清晰得就像被烙上去似的。

谢离摊坐在地上摸索着自己的导盲棍,手往周围寻找了一圈,依旧没找到,他皱着眉头,半跪在地上继续找。

“你找什么?”

谢离迟疑了一秒,抿了抿嘴唇,答道:“我的棍子,你有看见吗?”

其实很多时候,段烨都不觉得谢离像个盲人。他比一般人更加沉着冷静,无论何时都是一副泰然处之的模样,很少见他惊慌失措。这人平时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就连走路也四平八稳,屋里的东西摆放得井井有条,比很多正常人的房间都整洁多了。

但有些细节,他会比正常人更敏感些。比如今晚发生的一切,谢离面上表现得平静如水,但实际上他内心早就慌乱了段烨捏着谢离手腕不让他开门的时候,发现他手都是抖的。

就连现在满地板找导盲棍的双手,依然隐隐颤抖着。

段烨从床底下找到他的导盲棍,放到他手上,看见谢离原本紧皱着的眉头终于松了下来。

段烨问:“你害怕?”

“没有。”说害怕也算不上害怕,就是没有安全感,失明之后他不比正常人,可以窥见光的窗户没有了,他便开始讨厌一切超出他控制范围的事情。

谢离支着棍子站起来,被人帮忙托了一下手肘,他不太领情地拂开了。

“你还没回答,今晚怎么会在这儿?”谢离的语气里带着质问的意思。

“哈”段烨觉得好笑,因为谢离现在看起来一脸不屑,比刚才有生气多了,“当然是来给你还钱啊!”

谢离觉得这人真是闲得蛋疼,他毫不客气摊开了左手,掌中一粒红痣异常醒目,只见他淡淡道:“还吧。”

正准备摸钱包的段烨,看见对面这人又变回了一副死人脸,一看就是“赶紧还了爱干嘛干嘛去别来烦我”的态度,他段小爷DNA里的叛逆因子马上复活了,他把摸钱包的手抽了出来不想还了。

“哦,我找了找,钱丢了。”段烨把谎说得毫无灵魂。

“丢了?”

“昂~丢了,可能是刚才跑太急了,丢了呗。”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谢离收回手,用棍子敲击着地板,走到床边坐了下来,两只眼睛空洞地看着前方,“那不用还了,也不是特别多钱,不劳烦你再跑一趟了。”

这下段烨不干了,他从旁边拉了张椅子,坐在谢离面前,仗着人看不见,他大方翘起二郎腿,一副不服气的表情:“你说不还就不还?我偏要还。”

“随你。”

“阿离你这人,怎么这么不会聊天?说话净给人添堵。小姜恒多乖多会说话啊,跟你一点也不像。”段烨对着面前眼盲的谢离指指点点吐槽了一遍,又问,“你就不好奇我怎么知道你在这?”

“不难猜到,或许是你找姜恒问的,或许是你的学校就在附近,你真是碰巧进来的。”

突然段烨凑到了谢离跟前,他好奇地伸出手在谢离面前晃了晃,扇出的风扑到了谢离眼睛上,惹得他眼睫毛轻轻眨了两下。

知道面前人又做出试探自己这种幼稚举动,谢离这次并没有后退,而是往前仰高了头。但他没想到的是,仰头的角度太高了些,嘴唇刚好碰到段烨的手心。

从段烨的角度看上去就像……就像谢离亲了一下自己的手心!

这奇妙的触电感,吓得段小爷迅速把手抽走,“你做什么?!”

段烨这种如同触电般的反应,谢离根本无从察觉,他只觉得这人有点神经质。谢离面色平静地开口道:“我确实是盲的,不用再试探我。你脑子里的问题我现在来回答,进来这里那天姜恒跟我说他看见你走进一中,所以我猜你就在一中读书,我问过饭堂阿姨,她告诉我一中就在对面马路不远处,大概相隔不过两百米。”

有些尴尬,段烨没想到谢离能够一下子把自己想问都说出来,好像自己每次在这瞎子面前都没穿衣服,像裸奔一样。

这个时候男人该死的胜负欲来了,面子总归是要的,段小爷必须挽尊,就算被识破了,但气势必须拉满:“算你小子聪明……”

谢离:……

谢离跟他解释:“我又不是天生的……是前两年才失明的,南一这片区域以前也来过。”

说起自己不是天生失明的时候,谢离明显停顿了一下,他还是不太习惯自称盲人。

“知道,你说过了……”

段烨注意到谢离停顿的那一刹,他那双本就无光的眼睛好像更加黯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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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他是经历过人间的人

段烨无声地看着面前这个人,明明是跟自己差不多的年龄的少年人,却沉寂得如同一坳山谷。

如果一个人一开始就活在只有一种颜色的世界里,不曾见过山川、湖泊、星辰、大海,不曾见过乡村的风光无限,不曾见过城市的光怪陆离,不曾领略过世间的万千色彩,那他对于自己是盲人这件事会更能坦然接受,更加顺其自然,他的人生或许会可惜、会遗憾、会感慨自己不曾领略过诗人们描述过的无与伦比的美丽。

但他不会有不舍。

谢离不然,他是经历过人间的人。他曾经在这个世界上真真切切活过。

城市和森林的清风曾一次一次拂过他的睫毛,日月星辰也曾一天一天流经他的眼底,泡沫般的浪花曾拍打过他的眼皮,五光十色的烟火也曾照进他黑色的瞳中,每一个亲朋好友甚至路人的笑脸都曾使他的眼波扬起。

但两年前的某一天,那扇可以让他窥见世界的窗户却被死死关上了,从此他的世界变得只剩下一种颜色,他不得不跟他曾经朝夕相对的所有熟悉事物一一告别。

他的无奈和不舍,痛苦和无能为力都如同被敲碎的牙齿般被他含血吞咽下肚。他不能因为自己盲了就表现得太弱,不能给亲人徒增麻烦,最好是可以跟之前的自己并无二致。

于是他努力学习成为一个合格的盲人,他的耳朵要比比常人更敏锐,触觉要比之前更灵敏,他不断锻炼自己的各个方面,让自己成为一个跟正常人差不多的盲人。

他必须亲手敲碎原来的自己,亲手埋葬自己,然后再塑造出现在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