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管事还在院子外不住地忙里忙外, 指挥着下人开始收拾返回?朱城的行囊。
他们也到了回?去的时候。
说不准是什么时候离开,或许明日,或许大后日,端看小主子的心情?。
他忙了好一会,这才?一拍脑袋想起个事,他还得?去给小主子提醒一嘴, 俞桥得?知江庭雪就要离开平隍镇,又派人来约江庭雪去用饭。
周管事匆匆进来书房,“二郎,这会是不是准备去镇上?俞知县家的公子已经下了好几?道?帖子来请, 如果去,我让敏行去牵马车...”
他话都未说话,急急打?住在那,只瞧江庭雪端坐在那,一言不发,一脸阴晴难辨的模样,周管事“咦”的一声,疑惑地站在那儿。
他太了解他的小主子,看江庭雪这般模样,他就知道?江庭雪此刻心情?相当的差。
怎么回?事呢?
还在与四?丫姑娘闹不快呢?可四?丫姑娘都来了这么好一会,若有?什么不快,也该说开了吧?
或是...二郎是因别的事不快?那会是什么事呢?
周管事还在疑惑中,江庭雪已淡淡开了口,“去。”
见江庭雪语气如常,周管事又略微放下心,大约是他错觉,二郎心情?应当不至于那般差。
说起来,周管事最后一次见江庭雪的心情?格外不快,还是在江跃然的独子落河溺亡的那时候。
今日倒是...
眼见江庭雪缓缓起身,周管事收回?思绪,应了声,转身让敏行去驾马车。
江庭雪平静地上了马车,出发去镇上。
很快,马车就到了镇上的酒楼门?前,江庭雪从马车里出来,却在即将跨进酒楼那刻,忽听身后响起道?声响,
“争鸣。”
江庭雪猛地停住脚步,转头去看。
他见到街上有?位清秀斯文的少年郎,一身洗得?发白的旧衣,一手抱着几?本书,正立于街市上,冲一侧的同窗笑笑。
又见他另一个同窗跑来,抬臂搭在侯争鸣双肩上,指着面前的商铺与他说什么,似乎是问侯争鸣要不要买东西,那同窗又掏出银子给侯争鸣,似是要借给这个少年郎。
或许是知道?自己荷包里没几?个银钱,侯争鸣拒绝了同窗的帮助,他始终微笑着,全?然不为琳琅满目的货物心动,分明就是个沉稳持重?的好男儿。
江庭雪两眼微眯,盯着这个少年郎,看他不疾不缓地与同窗并排离去,江庭雪的面色,也越来越阴沉。
从出门?前延蔓着的一丝阴戾,越来越浓郁,开始强势盘旋在江庭雪的心上。
少年郎贫穷卑微又如何?
假以时日,这位少年郎会成?长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他终会冲破困着他的枷锁,展翅高飞,到了那时,不知会如何迷倒身侧的女郎。
女郎?谁?是哪家的小娘子?谁会在往后的某一日,站在他的身侧?
江庭雪脑海里一时想起的身影,是那道?总有?些小心谨慎,又羞涩微笑的小娘子。
小娘子仰起头,面上羞喜地对?着那少年郎微笑着,少年郎也始终微笑着,沉稳持重?地牵着小娘子的手,要就此带小娘子度过一生。
就在这深蓝色发暗的天光之下,这道?小身影,与眼前那少年郎的身影,交叉重?叠在一起,最后成?了并肩而行,相濡以沫,逐渐远去的画面。
就像...就像,今日早上,她那般快活奔进少年郎的怀中那般场景。
江庭雪眼底突一时发狠,被这个画面激得?眼眶有?些发红,而他置于身侧的手忽也用力拽紧,又缓缓松开。
“真是兄弟情?深。”敏行站在江庭雪身侧,也看到这一幕,他不禁笑起来,“奴还记得?刚来郎君身边时,郎君也是个少年郎,与包家公子玩得?挺好。”
“奴记得?清,有?一年,郎君瞧中个小玩意,明明是咱们先来的,谁料后面,包小郎君也瞧中了,和郎君争夺了起来。”
“但最后,到底是郎君得?到了这件玩意,包小郎君退而求其次,选了个跟那小玩意相似的一件,只愿和郎君兄弟情?深。”
对于敏行在身侧念叨着什么,江庭雪毫不在意,他只看着侯争鸣的背影,沉默不语。
他的心神在剧烈地颤动着。
向左,他觉得?很不喜欢这个画面,他不愿小娘子站在那少年郎的身侧,任那少年郎身侧站着哪位小娘子都行,独独不能是那道瘦小的身影。
向右,他不肯承认这件事,他不认为自己会放不下一个女子,他觉得?那小娘子,最后嫁给谁,跟在谁的身侧,都与他无关,他去在意这件事做什么?
他也是有?所傲气的人,她的心上人既不是他,他何必执着不放?
江庭雪阴冷地盯着侯争鸣越走越远的背影,最后,他也缓缓转过身,径直进了酒楼里。
夜里,江庭雪归来,他吃了点酒,正坐在马车上闭目养神时,忽听到一声喊话,
“四?丫,怎么又没熄灯?看看这会都几?时了?”
马车悄悄转去后院道?里,后院是一片荒芜的空地,夜深人静时,江庭雪常从后门?进出,这样不会吵到前街已经熟睡的人。
然而,就在今夜,江庭雪坐在马车里,即将抵达自己家宅时,却骤然被宁静的夜空中,这道?声音吵醒。
他缓缓睁开眼睛,看着车外一侧漆黑的院落。
这是阿莴家的后院。
里面有?个小娘子,她还未睡,是因为她心里喜欢着一个人,在这如水的夜空里,她睡不着,默默思念着那个郎君吗?
江庭雪森冷着眼,沉默看着车外,直至马车进了江府,他镇定自若地下了马车。
瞧着他面上已染开酒后绯红的颜色,周管事慌忙上前扶他,“二郎,今夜怎又喝了这么多酒,主母早嘱咐过了,你?在外头要克制着些,别喝太多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