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陵容怔在原地,瞳孔中倒映出打铁花明灭闪烁的金光,一股前所未有的被爱感充斥了她的胸膛,心头一片酸胀,无数的记忆汹涌而来,她在前世的苦苦求爱和今生的被深爱、被重视中来回闪烁,情绪瞬间爆发,她泣不成声。

“别哭别哭,朕在。”皇上抱着安陵容轻声哄她,“往后每一年生日,朕都陪着你。容儿,在你出现之前,朕总觉得自己的心里有一方是空的,你来了之后,它才被填满,让朕成了一个完完整整的人。这宫里,不论谁得宠都越不过你。”他轻手落在安陵容的肚子上,“等咱们的孩子出生了,我们一家人就完整了。”

安陵容窝在皇上怀里,泪眼朦胧,满目星光都是耀眼的金色,这一幕盛景只为她一人。

此时此刻,她分不清心头的悸动到底是因为心动还是感动,只知道,这一刻,她的确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幸福。

皇上单独带安陵容去角楼看打铁花的事情如春风般吹遍了整个后宫,但奇怪的是,这次却没有一个人在安陵容面前显眼,反而好声好气地与她说笑,就连皇后也对她客客气气的,因为,安比槐再一次晋升了。

这一次,安比槐晋为从五品盐运司副使,负责两浙盐运,说是肥差中的肥差也不为过。

消息传来的时候,安陵容正与甄嬛在储秀宫看望沈眉庄:“眉姐姐可算大好了,不枉温太医日夜照顾。”又将年嫔一事同她细细说了一遍,“她颜面尽失,前两日禁足期满,依旧对外称病,告了向皇后请安的假,皇后倒也没说什么。”

沈眉庄坐着靠在床头,闻言缓缓笑了一声:“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转眸瞧见温实初拎着药箱走进来,轻声道,“温大人进来也不通报一声,本宫这样蓬头垢面的真是失礼了。”

“姐姐纵然病了,也是病美人儿,西施有心痛病,可人家东施还巴巴地要效颦呢,可见美人儿不分病与不病,都是美的。”甄嬛知道沈眉庄最重礼节,怕她心里记着这事儿,便开口劝道,“二来,温大人照顾眉姐姐这一个多月,也算熟识了,咱们就不闹这些虚文了。”

沈眉庄听完,只安静地点了点头。

温实初把完脉后起身退到一旁回话:“娘娘只是吃这些清粥小菜,虽然清淡落胃,但也终究没什么滋养,不如微臣给小主拟几个药膳吧。”顿了顿,复又说道,“娘娘的身体已经好了许多,只是大病伤身,还需要好好静养一段时日。”

“多谢温太医。”沈眉庄对着温实初微微点头,让采月看赏。

温实初低头领赏,却没有像往常一般退下,甄嬛瞧出他有话要说,让服侍的人都退了出去。

“温太医可是有事要说?”甄嬛问道。

温实初点头,缓缓开口说道:“微臣心中有一件事一直有些疑惑,想问一问娘娘。”见沈眉庄点头示意,他又继续说道,“娘娘身体底子温厚康健,这时疫发得实在有些太过突然。微臣记得,这宫中的时疫最早是在年嫔宫中发现的,紧接着就是储秀宫,娘娘虽掌管六宫事务,却甚少各宫走动,应当也没有和翊坤宫的杂役来往过才对,怎么会突然患上时疫呢?此事微臣觉得奇怪,也和章太医讨论过,若是另有感染源,太医院还需要提前防范才行,所以微臣特意来问一问娘娘。”

沈眉庄垂眸想了想,看向甄嬛和安陵容二人,说道:“其实我宫里也有宫人感染,正是我身边的采星,只是她身子骨强健,症状不大明显,一开始不知道自己是感染了时疫,后来我发病了,她才意识到这一点。”她又看向温实初,“这点本宫也觉得奇怪,采星是本宫身边的人,从未和宫外的人有过接触,又怎么会染上时疫呢?”

“姐姐好好想想,可有什么不妥之处?”甄嬛在一旁说道。

安陵容也道:“这时疫传染得厉害,最忌讳和感染时疫的人共处一室,尤其是同用茶具碗盏,不知道采星是不是在这方面和翊坤宫的人接触过?”她心里隐约有了几分猜测。

沈眉庄唤来采月问了一番,得知采星那段时间确实得了一副新茶具,采月瞧着样式有些泛旧,就没跟着一起用,后来知道采星是得了时疫,赶紧着让人拿去都砸碎了,如今想查也没地方查了。沈眉庄轻叹了口气,让她下去了。

“多谢温太医提醒,如今清楚了宫中并无第二个传染源,温太医也好回去交差了。”甄嬛不动声色地下了逐客令。

温实初自然是有眼色的,告了声罪就退下了。

“其实这事儿,我先前有听到一些风声。”温实初走后,甄嬛才悄声开口说道,“是年嫔特意让人将她宫里小德子用过的茶具送去给采星用的,采星是姐姐贴身服侍的人,若她感染,姐姐必定也会感染时疫,她正好借机夺回协理六宫之权。”她看向安陵容,复又说道,“此次若不是容儿出手,怕就让她得逞了。”

“哼,她掌权惯了,让我夺了权,自是心里不舒坦,只是我没想到她竟然会因为这个想要害我的性命。”沈眉庄难得脸上露出三分狠色,“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她次次逼迫,我次次忍耐,真当我是泥捏的不成!”

“姐姐勿要心急,我和莞姐姐已经商议过,这次定要让她永世不得翻身。”安陵容凑到沈眉庄耳边,将那日的计谋说与她听,而后说道,“周楠已经到年嫔身边了,她如今手中无可用的太医,周楠用心独到,很得她信任。”

沈眉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心头涌上一股遗憾,但很快又抛到了脑后:“若此计能成,定能让她跌落云端,再不得翻身。”顿了顿,又问道,“这个周楠,可信吗?”

安陵容犹豫了一瞬,点了点头。初次听到周楠名号的时候,她还有些许怀疑,让人打听后才得知他与季河交情匪浅,想想季河的人品性情,安陵容方觉此人可信他三分。

“古有言,天欲其亡,必令其狂。”甄嬛缓缓说道,“要在她最得意的时候给她最毁灭的重创,才能有最好的效果。”她牵起一抹笑,看向安陵容,“我从未这般期待过她快些复宠。”

安陵容看看甄嬛,又看看沈眉庄,均是相视而笑。

第76章 。复位

“好,好啊。”皇上看着最新奏报上来的军报,连连点头,“年富不负朕所托,平了卓子山的叛乱,果然是虎父无犬子。”他心里称不上有多高兴,但总归是松了一口气,抬头看了眼堆在桌上的请安折子,知道自己是时候该去瞧瞧年嫔了。

苏培盛看出皇上心意,适时开口说道:“皇上,快午膳了,您今儿个是要在养心殿用呢?还是到哪位小主的宫中用呢?”

“今儿御膳房不是做了一品珍珠米煨鹌鹑吗?朕记得世兰最爱吃,就去翊坤宫吧。”皇上摩挲着手里的军报,垂着眼眸低声说道。

苏培盛忙笑道:“这份巧的,翊坤宫的人才刚来请过呢。”巧不巧的都是他说,周宁海反正每天都会来养心殿请皇上,言道年嫔娘娘日日期盼皇上眷顾,苏培盛也是听着皇上的口风回话而已。

皇上不动声色地笑笑:“看来朕与她是心意相通啊。”

年嫔得到消息后,喜得直掉眼泪。

美人落泪,我见犹怜,更何况皇上本就动了心思才来,听着年嫔娇软的声音,甫一入耳,心就酥了大半:“好了,别哭了,朕那日说话也确实重了些,你别记在心上。”他伸手拉过年嫔,走到桌前落座,“江氏兄弟已经伏法,是他们急功近利,你不过是受了他们二人的蒙蔽,当领一个失察之罪就是了。”三言两语,就将年嫔的责任推了个一干二净。

“皇上……”年嫔泪眼汪汪,柔若无骨地靠进皇上怀里,“臣妾见皇上日日为时疫之事忧心,实在不忍,故而日日翻看医书,只求能尽绵薄之力,在听到江城江慎说治疗时疫的方子有了眉目后,就忙不迭地去见皇上。”她抽抽噎噎地哭着,“臣妾哪里懂得医道,不过是听什么就是什么罢了,皇上那日狠狠责罚臣妾,臣妾……臣妾实在冤枉。”

年嫔私下练过许多遍,拿捏这副娇滴滴的模样自是手到擒来,又有颂芝在一旁添油加醋,惹得皇上顿时心疼不已,好一番安慰。

“臣妾日日期盼皇上能来,每日都备一桌好菜,今日总算得以面见皇上。”年嫔擦了擦眼泪,脸上的妆都没花,反而因为水汽晕染更显得柔弱起来,“鲍鱼烩珍珠、鱼肚煨火腿、鲨鱼皮鸡汁羹,还有鲜蘑菜心,都是皇上素日爱吃的。”

“这些菜都是最费工夫的,你一定是后半夜就起来盯着他们做的吧。”皇上接过年嫔亲自舀的鸡汁羹,开口说道。

“皇上吃的东西,臣妾不能不亲自看着。”年嫔起身,在皇上对面坐下。

皇上扬起浅浅的笑意:“吃顿饭都要你这么费心,朕真是舍不得。”

“为皇上尽心尽力,臣妾甘之如饴。”年嫔含情脉脉地看着皇上。

皇上点头,吃了一口鸡汁羹,缓缓开口说道:“那日朕罚你是在气头上,过后想想,这罚着实重了些。好在这段时间你安分守己,听皇后说,你近来常在翊坤宫诵经抄书,想来是已经好好反省过了,正好,今早捷报传进来,你的侄子年富不负圣恩,替朕平定了卓子山叛乱,朕有心嘉奖,想着这段时间年羹尧请安折子里时常问及你是否安好,便打算复你的位分。你觉得如何?”

年嫔微微咬着下唇,轻声说道:“臣妾自知有罪,皇上降位以示惩戒,臣妾自当遵从皇上旨意好好思过,如今太后凤体未愈,臣妾常让颂芝拿抄好的佛经去宝华殿为太后祈福,也算尽一份孝心。”见皇上对她点头,复又说道,“年富这孩子初战告捷,是哥哥教导有方,更是皇上用人有度,臣妾未曾尽心半分,不敢以此祈求皇上复臣妾的位分。”她微微哽咽地看着皇上,“臣妾只求皇上别冷落臣妾,位分尊荣臣妾都可以不要。”

皇上心头触动了一瞬,再硬的心肠此刻也软下来了:“不止全为着年富,也是朕的私心。”他放下手里的羹碗,“昨日朕去齐妃宫里,听她言语间对你诸般冷嘲热讽,朕心里不痛快。你向来骄傲,这一次着实是受委屈了。”

年嫔捻着帕子又是一阵哭。

皇上走后,颂芝在一旁收拾着残局,小声地问起:“娘娘怎么不在皇上面前提起为二少爷讨要封赏的事情呢?大将军可是提前传话进来说过的。”

年嫔深深地叹了口气:“本宫如今自顾不暇,前朝的事情还是不要过多插手的好。皇上今日难得过来本宫这边,又松了口要复本宫的位分,在复位的圣旨下来之前,本宫还是小心着些为好。”为着今日这番话,她心力交瘁了好几天,方才哭得太多,人都有些虚脱,赶紧将染了洋葱水的手帕丢开,“去告诉曹贵人,若本宫成功复位,必不会忘了她今日的功劳。”

今日同皇上说的话,每一个字都事先精心推敲过,不然哪里能够这么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