翊坤宫里,华妃接下皇上的旨意,顿觉扬眉吐气:“算你聪明,知道这是处理掉惠嫔、让本宫夺回协理六宫之权的好机会,如今虽说只是暂代,但以后的事谁说的准?这代着代着,就是本宫的东西了。”她眼中透出势在必得的精光,扬眉夸了一声。
曹琴默抿唇,违心地献媚:“嫔妾只想着小德子用过的东西得快点砸碎了处理掉才行,若是被旁人用了,定是要传染,还是娘娘天纵英明,想到借此除掉惠嫔,如今时疫凶险,惠嫔能不能活都还不一定,若是得老天爷相助,娘娘便能不费一兵一卒除掉一颗眼中钉。”
华妃笑笑,在榻上坐下:“那个采星没发觉吧?”
“没有,本就是奴才用的东西,内务府的人同她说换一套新的,她二话不说就用了。”周宁海垂手在一旁说道,“她和惠嫔几乎是同是发起高热,奴才亲眼看着储秀宫的人把东西全都砸碎了,任谁往回查都查不出来。”
“那就好。”华妃高枕无忧地仰靠在软枕上,露出嚣张得逞的笑容,“本宫让她嚣张,天天恨不得满宫地告诉她手握协理六宫之权,本宫的东西,她也敢觊觎,这就是下场!”
曹琴默在一旁奉承了两句,转而说道:“娘娘,眼下最要紧的不是料理惠嫔,她身染时疫,娘娘尽管让她自生自灭去,要紧的,是娘娘要赶紧把这到手的权力牢牢握在手里才好。”她顿了顿,复又说道,“娘娘先前因为丽嫔毒害莞贵人的事犯了错,才被撤了协理六宫之权,如今,娘娘若能借着时疫的事情立下大功,皇上自然是要论功行赏的。”
华妃眼珠子转了一圈,对颂芝说道:“去请江诚江慎两位太医来。”
沈眉庄病倒后,华妃行事果然果断干脆,铁腕治下倒是很好地遏制住了宫里时疫的蔓延,皇后满心牵挂六阿哥,即便心里对华妃复起再有不满,此刻也说不出二话来,只能连连放权,眼睁睁看着她日渐收拢人心。
“娘娘昨日照顾六阿哥又熬了一晚上,喝碗浓茶醒醒神。”剪秋奉上一盏茶,服侍皇后晨起更衣,微微看了眼她的神色,小心说道,“内务府的姜总管刚来回话,说华妃下令裁断宫中脂粉绸缎的供应,全换成药材补给太医院,让各宫以大局为重,切勿心生怨怼。”
皇后簪花的手一顿,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但嘴上却还是说着:“华妃心系时疫之事,她那般花费的人都能做出这般让步,实属不易了。”
“华妃僭越,此等大事怎能不和娘娘商量就直接下令?且不说她如今只是暂代协理六宫之权,便是真的协理六宫,她也不该这般随心所欲。”剪秋低声为皇后抱不平。
“心里知道就行了,不必说出来。”皇后阴沉着脸淡淡说了一句,沉默了半晌,忽而开口道,“惠嫔染上时疫的事情可查清楚了?”见剪秋点头,复又说道,“想办法把这事儿透露给莞贵人,她和惠嫔情同姐妹,知道后一定不会坐视不管。”
剪秋领命而去。
太医院日夜不分地赶着调配药方,皇上派了温实初前去照料沈眉庄,又让章弥亲自照看太后,几副药喂下去,虽是吃一勺吐半勺,但好歹两人的病势稳住了没再恶化,众太医才稍稍舒了口气。
“华妃这两日晚上一直在宫里翻书找药方,整宿整宿地熬,皇上知道了颇为动容。”莳萝得了翊坤宫递出来的消息,同安陵容说起治疗时疫的方子,“说来奇怪,太医院的药方按理说应该完善得差不多了,怎么太后和惠嫔还不见好呢?方才奴婢去前头打听,说太后比前两日睡得安稳些了,头疼呕吐的症状也好了不少,但仍旧高热不退。”
“华妃这是想借着时疫一事立功表现呢,再不济也能让皇上看到她的辛苦,不过是熬两天罢了,又不值当什么。”安陵容淡淡地说了一句,眼中却是一片冷色。华妃想要立功,她偏不让。“豆蔻回来了吗?”
莳萝点头:“奴婢去叫她进来。”
豆蔻一进来就带来了太医院的新进程:“小主,方子成了。”
“好。”安陵容露出一抹笑容,扶着莳萝的手起身,“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左等右等,终于在两天后,安陵容等来了她的东风刘畚被抓到了!
安陵容看着沉沉的夜色,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去告诉章弥,可以给太后用药了。”这是她第一次这般缜密地算计一个人,现在开始的每一步都至关重要,可不能功亏一篑。
养心殿内,甄嬛正押着狼狈如丧家犬般的刘畚在皇上面前回话:“当日眉姐姐小产一事,臣妾始终觉得蹊跷,想为姐姐讨一个真相和公道,所以一直命人暗中追查刘畚,终于不负辛苦,在永州边境找到了他,被找到的时候,他已经混迹入乞丐以避追杀。”甄嬛看向刘畚,冷冷道,“刘太医,你现在可以什么都不说,只是你现在不说,我就会把你赶出宫去,想必你还未出京城就已经身首异处了吧?如此狼狈,你若还不说实话,那就是自寻死路了。”
刘畚止不住地磕头,抖了好半晌才颤巍巍地开口:“微臣曾奉命,为惠嫔娘娘诊脉时,不管是何脉象,均报喜脉。微臣……事关龙裔,微臣自知此事不妥,但、但收人钱财,为人卖命,微臣鬼迷心窍地答应了,所以,为惠嫔娘娘诊脉时,微臣并不上心,每日点卯,然后将已准备好的说辞说一遍即可。然而,最后一次诊脉时,微臣却是发现,惠嫔娘娘确有怀孕的脉象,方知大事不好……”
“继续说。”皇上沉眸,赫赫威压倾泻而下,“朕不会对你严刑逼供,只是今日你若要说半句虚言,朕会让你比死还难受。”
刘畚猛地一个哆嗦:“个中实情微臣并不知晓,但微臣作为计划中的一环,许多事情也能猜的八九不离十。惠嫔娘娘的脉象有些古怪,微臣摸不准,许是吃药所致,胎儿极为虚弱,后又每日进食活血之物,导致龙胎不保,故而血崩小产。他们原本是想着让惠嫔娘娘月信闭塞假装怀孕,而后再活血调理月信戳穿此事,前后因果,若是微臣没猜错的话,大致就是如此。”他不敢抬起眼睛看皇上,额头后背冷汗直下,“微臣自知罪该万死……”
“奉命?奉谁的命?”皇上冷声打断,他心里已经隐隐有了猜测,却又实在不想承认,“惠嫔吃的是助孕的药,又怎么会月信闭塞?”
甄嬛此时将安陵容给她的药方拿出来,说道:“皇上,眉姐姐前后用过两张药方,一张是推迟月信,一张是有助怀孕,眉姐姐所用的第二张方子是容妹妹问章太医要的,臣妾手里的才是眉姐姐从太医院讨要来的。”她稳了稳心神,将方子递到皇上手边,将早在心里千转百回的话说出来,“那日眉姐姐与我们姐妹二人笑闹,说想要孩子得早早调理身子,拿了这张药方出来,臣妾当时不以为然,容妹妹却信以为真,誊抄了一份带回去预备吃起来,却是偶然被章太医瞧见,说此药不妥,另给了容妹妹一张新的方子,容妹妹也知会了眉姐姐换了方子。嫔妃私相授受乃是触犯宫规,眉姐姐虽生气,却也无法找太医院要个说法,只能自己咽下这口气。”
说到这里,甄嬛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眼皇上,见他没有动怒的迹象,微微松了口气,又继续说道:“章太医的方子确实是好,眉姐姐也实打实怀上了皇上的孩子,只是小人作祟,躲得开第一遭,躲不开第二遭,眉姐姐的孩子终究是没能保住。”
皇上点了点头,接受了甄嬛的这一说法:“确实,容儿也怀了朕的孩子,想是章弥的方子不错。”
此事翻过,甄嬛的心落了地,她回头看向刘畚,再次发难:“皇上面前都不说实话吗?她既要杀你,你为何还要替她隐瞒?还不速速说来!”
刘畚眼眸乱瞟,内心无比挣扎,许久才艰难地吐出两个字:“华妃!”出口后,他全身脱力地匐在地上,“微臣是奉了华妃娘娘之命去给惠嫔娘娘请脉的!”
“你若有半句虚言……”皇上只说了半句,刘畚就忙不迭地磕头说不敢,等到他被拖出去后,皇上端坐着沉默了半晌,“刘畚的话会不会有不尽不实的地方?”因为年羹尧,他确实对华妃有些不满和微词,但真到了要处罚她的时候,皇上又有些舍不得了,到底是陪了自己十几年的人。说到底,惠嫔也是不聪明才着了道,自己保不住孩子也不能全都怨在华妃身上。
甄嬛有些惊讶,证据已经摆在眼前,皇上居然还要为华妃开脱。她不禁咬了咬牙,虽不情愿,但还是提起了安陵容:“皇上,华妃能算计眉姐姐,自然也能算计容妹妹,现下她也正怀着皇上的孩子呢。”
皇上顿时变了脸色:“华妃如此愚弄朕,实不可忍。”他召苏培盛进殿,“去太医院传旨,江诚赐死,华妃褫夺封号,降为贵人……慢着,褫夺封号,降为嫔。”
“皇上,褫夺封号是极大的羞辱,远甚于降位的处分哪!”苏培盛心下大惊,想着为华妃再争取一番。
皇上抬头看了眼为华妃求情的苏培盛,眼中一片冷意,只说道:“眼下夜深了,明日一早再去传旨。”
苏培盛见皇上心意已决,不敢再劝,只通传道:“皇上,章太医在外请旨求见,说太后醒了。”
第72章 。圈套
翊坤宫里,华妃还在挑灯夜战。
“娘娘,坏了,刘畚找回来了。”周宁海着急忙慌地进来说道。
“什么?刘畚找到了!”华妃当即知道事情不好,脸色唰的一下就变了,“谁找到的,在哪儿呢?”
周宁海急得脸色都变了:“是咱们宫的小丫头看见莞贵人急匆匆带着一人往养心殿的方向去了,觉得奇怪才和奴才说了一嘴,奴才觉得不对劲,让人去养心殿打听了两句,还是夏公公漏了嘴,说是莞贵人押着刘畚进去见皇上了。”
“一帮废物,连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太医都除不掉。”华妃心急如焚,狠狠斥骂了一顿。
曹琴默眼眸轻轻闪了一下,回想起那日自己让人去给安陵容传话后带回来的话,停了停手里抄录医书的动作,温声说道:“娘娘少安毋躁,刘畚既已找回,当日陷害惠嫔之事恐是瞒不住了,他虽不知道我们的全盘计划,但必定会供出娘娘。娘娘与其生气,不如静下心来好好想想对策。”见华妃直说去告诉年将军,曹琴默不免幸灾乐祸,她知道华妃这是被逼到绝路了,但面上还是一片焦急之色,“皇上若是震怒,即使年大将军来了怕也不好干涉皇上的家事。”
“那怎么办?本宫总不能坐以待毙吧。”华妃六神无主之时想到了江家两兄弟,眼中露出一抹狠色,“都是一条船上的人,江家两兄弟也不能独善其身,尤其是江诚!”又吩咐周宁海去警告江诚江慎,复又说道,“明天一早就去禀报皇上,说本宫病重。要是本宫病着,念皇上也舍不得加以重罚。”
曹琴默看了一眼桌上的医书,只觉安陵容料事如神,知道华妃会借病推脱罪责,早早就想好了对策。她抬头,给华妃加了一把火:“娘娘,若要想让皇上回心转意,不能只靠皇上念及旧情而心软,更要给皇上他此刻最想要的东西。”她指了指桌子,“皇上要罚娘娘,自然是因为娘娘有罪,有罪当罚,有功便当赏。娘娘原本查找治疗时疫的方子是为了能够握住手里的权力,若实在找不到也不会有什么损失,但眼下却不同了,娘娘只能借着找到治疗时疫的方子来将功赎罪,皇上有了台阶下,也能替娘娘堵住悠悠之口。”
华妃心头一动,却又皱眉:“本宫查了这么多天的医书,一点头绪也没有。”
“娘娘,听闻章弥已经有了治疗时疫的方子,但因为还没有在宫人身上试过药,所以一直没拿出来,前几日,我宫里的人偷偷瞧见他在给病重的杂役喂药,嘴里念念叨叨的,想来他是有八九分的把握了。”曹琴默蛊惑一般地对华妃说道,“若是能让江太医将药方拿出来……”
华妃抚平杂乱的心跳,缓缓坐了下来。
次日,华妃带着江诚江慎一早就来养心殿见驾,这会儿皇上刚起,正让甄嬛服侍着穿朝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