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主张节俭,因着寿辰之后就是除夕夜宴,是以从不另开宴席庆寿,后宫众人想要表现也只能通过给皇上送寿辰礼,因此个个都卯足了劲想要在皇上面前露脸。
皇后送了一本手抄的《金刚经》,字字娟秀,正好能让皇上闲来翻阅。齐妃送了一对鞋垫,针脚缝得又密又实,顺道给三阿哥也缝了一对。端妃送了一盒清心香,敬嫔送了一罐自己炒的茶叶,惠嫔送了一副棋盘,富察贵人送了一块婴儿拳头大小的夜明珠,诸如此类,这几日陆陆续续地被送进来养心殿。
赶着在皇上寿辰的前一天,甄嬛终于做好了给皇上的礼物。
她将明黄色的寝衣挂在衣架上细细检查,确保没有一丝针脚出错,崔槿汐站在一旁夸赞道:“小主为这个寝衣费尽了心思,这衣服当真是无可挑剔的。若是论绣工,肯定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可若是论心意,小主这件就是最好的。”
甄嬛敛眉浅笑:“皇上待我那样好,我自然要全心全意待他。”
近来宫里只有她和淳儿得宠些,但淳儿到底年纪小,大半时候还是她服侍皇上。自从华妃失势,皇上越发地看重她了,前几日她去养心殿请安,迎面碰上年羹尧,言语间皆是张狂之色,她便知道此人不可能圣眷长盛不衰,果然进殿后就看见皇上面色不愉。
“前几日我在养心殿外偶然遇见了年将军,想来是皇上刚和他议完国事。此人行事狂悖张扬,倚仗军功,怕是连皇上都不怎么放在眼里,这样的人长久不了。”甄嬛细细抚摸着寝衣上的龙纹刺绣,面上带笑,“而依靠年将军在宫里作威作福的华妃,自然也长久不了。”
崔槿汐有些心惊:“小主,可万不能揪着此事发作起来啊,如今年家势大,往后的事情还说不准呢。”
甄嬛见她如此小心翼翼,便也不再说,只笑了笑,让她收好寝衣送去养心殿。
她能将此事宣之于口,自然也有她的依据。那日皇上与她讨论朋党,她将欧阳修的《朋党论》里“小人同利之时,暂相党引成为朋党,等到见利而争先,或利尽而交疏时,则互相贼害”这段话说与皇上听,皇上大为赞同,还让她执御笔亲写《朋党论》。
甄嬛笑容渐深。皇上虽只说与她讨论史书,但实际上却是与她商议国政,这是后宫里独有的一份,也是专属于她的恩宠,旁人谁都比不得。
崔槿汐捧了寝衣去到养心殿,却被告知皇后正在里头,她不便进去,只好将寝衣交由小夏子转交。
殿内,皇后正拿着这个月的账本同皇上说道:“惠嫔精通算术,今早她来给臣妾请安的时候说起这个月后宫的花费有些超支,臣妾看过账单银子后也觉得不太妥,特意拿来与皇上过目。”趁着皇上看细目的空档,她又说道,“年节下,各宫都要例行赏赐,花费比往常多些倒也是情理之中,只是腊月还未过半,账上的银钱支出就超出了正常花销的三四倍之多,实在令人惊心。”
皇上随手一翻,连着好几页都是翊坤宫,不禁冷下了脸:“怎么翊坤宫这个月开支八千两?比皇后宫中多出三倍不止。”
“再过一个月便是年下了,华妃一向喜欢奢华,难免开销大些。”皇后假意为华妃开脱,转头就说道,“昨日华妃给皇上送了一副双面的九折飞针龙绣的屏风做寿礼,听闻上面的满绣针法是珍宝斋的老师傅赶了三天三夜才绣出来的,光这一项,华妃宫里就在账上报了五千两银子。”
第65章 。寿辰
皇上昨天收到翊坤宫的寿礼时还赞扬了一番,如今知道花费这般高,顿时心里就有些不高兴了。年羹尧虽是平定了西北,但驻守边疆的将士们依旧粮草吃紧,五千两银子,够所有将士饱饭三个月了。他紧蹙眉头:“你是皇后,她是妃子,她的用度也断没有超过皇后宫中的道理。”
皇后轻笑了一声,说道:“华妃注重颜面,所用装饰多贴金箔,她又命内务府新制了一批首饰衣衫,加之年将军入京,华妃少不得赏赐些,这一来二去的,也就多支出了些。”顿了顿,复又说道,“女为悦己者容,何况华妃也是周全年家和皇家的颜面。”
皇上沉默了一会儿,合上账本,说话间透着说不出的沉重:“她若是为了娘家,那便算不得什么,想必年羹尧给华妃也补贴了不少,羊毛出在羊身上,由她吧。”说完,终究是不放心,他又同皇后说了一句,“以后她宫里使多少银子你跟朕说一声。”
皇后脸上的笑容微微一顿。她为华妃开脱,可不是真的为了在皇上面前给她说好话,见皇上不打算计较这件事情了,她又缓声说道:“臣妾敢问一句,这些银子若是出在年羹尧府中,皇上可曾赏过年羹尧那么多呀?若不是皇上赏的,华妃半个月就所用这么多,那这些银子又会从哪里来呢?”
“这些朕多少知道,不必说了。”皇上沉下了脸。
见微知著,可见年羹尧贪污收受了多少贿赂,这些民脂民膏的背后是多少地方的民不聊生换来的,皇上想想就觉得有些窒息,但如今还不到动他的时候,只能,忍,再忍。
小夏子听着里面的动静,见没什么声音了才捧着寝衣进来回话:“皇上,碎玉轩送来寝衣一套,请皇上过目。”
皇后借势凑趣,让小夏子送到面前来细看,笑道:“倒是没想到莞贵人绣工也这般出众,皇上瞧,这双龙抢珠绣得活灵活现。虽然是寝衣,但能在细微处也做得如此精心,看来莞贵人心里的确看重皇上。”
“她自是极好的。”皇上看着寝衣上的龙纹,点头赞扬。
同样是龙纹,相比起华妃那般大手大脚,甄嬛这亲手绣制的心意更显珍贵起来,又想起那日她说起的朋党一事,不觉对年羹尧的事情有了更多的打算,心下主意落定,眼看着皇上神色也好看了许多。
皇后打量着皇上的表情,挑准时机说道:“皇上,夏常在有孕七个月了,她许久没见皇上了,皇上今晚要不要去看看她?”
“朕确实很久没去看她了。”皇上看了看案上批得差不多的折子,这会儿也没心情再看了,“也好吧,朕与你一道回景仁宫,顺道去看看她。”
“是。”皇后露出会心一笑。
隔天,皇上忙完朝政早早地就到了寿康宫,正巧赶上莳萝来送寿礼。
莳萝行完大礼后将两份礼物捧上来:“今日是皇上寿辰,容答应送予皇上一副千里江山图,保佑大清江山永固,国泰民安。”而后又说道,“常言,生儿日,母难日,今日对太后而言也是特殊的日子,容答应给太后做了两幅抹额,聊表孝心,还望太后不要嫌弃。”
千里江山图足有一丈长,以水墨为底色,绣出深深浅浅的云海山川,一轮红日破出云霄,金光洒满整幅画卷,实在壮观。
抹额用的是绛色锦缎做眉勒子,满绣祥云图案,拈线间坠上圆润小巧的珍珠,中间镶嵌一颗水头极好的翡翠,后面绑带用兔毛代替,看上去既暖和又华丽。
然而太后面上却不见半分高兴,只淡淡地让竹息收下东西后对莳萝说道:“做针线活伤眼睛,回去告诉容答应,让她好好安胎要紧,别做这些旁的事情费心讨好了。只要她安然无恙地把孩子生下来,哀家便复她贵人的位分。”言下之意就是,其他东西就别肖想了。
莳萝不敢喘气一下,规规矩矩地应了一声后就退下了。
皇上忍住心绪,只看那副画,赞叹了一句安陵容绣工了得便让人收了起来,没再多说什么。
见皇上没有太多关注安陵容,太后满意地笑了笑,转而让竹息摆饭开席,母子两人难得享受了一番温馨的时光。
莳萝回到春禧殿后,将太后的话原样说给了安陵容听。
安陵容正在喝药,听完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苦笑了一声:“原也不指望太后能喜欢我,我不过是为着皇上才尽一份孝心罢了。”她对着莳萝点点头,“你回去歇息吧,伤还没好全,别太累着了。”
莳萝摇了摇头:“奴婢已经好了,伤得重的是翠音姑姑和印公公,奴婢和豆蔻被翠音姑姑护着,没打到几下板子。”见安陵容还要说,她又急着说道,“小主就让奴婢多干点吧,不然奴婢不安心。”
安陵容叹了口气,便也随她了,转而说道:“既然如此,你让豆蔻这几日多留心一下莞贵人身边的竹青,有异常的话即刻来向我禀报。”
“是。”莳萝俯身应是。
芬若进来给她例行每日按摩,又看着她吃完精心配好的晚膳,临睡前又检查了一遍房间各个角落。
原本莳萝还觉得挺奇怪,为什么要每日检查一遍,但自从看到芬若查出大大小小伤胎的物件后,她就明白了,跟着芬若一道检查。几乎每天都会查出点东西来,实在是防不胜防。都是些小东西,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进来的,查了两回都没踪影,只能越发小心起来。
今日是在墙角跟摸出了几团猫薄荷,这东西容易引来宫里的猫儿,家养的倒也罢了,就怕进来一只野猫冲撞上来,可不得了。
莳萝看着芬若面无表情地处理掉猫薄荷,脸色凝重,暗斥先前自己的想法太天真了。如今在太后眼皮子底下都不太平,要是这会儿还在梓椿阁禁足,还不知道被人害成什么样子。
“莳萝姐姐,曹贵人来了。”沁儿走进来说道。
莳萝有些奇怪:“这都亥时一刻了,她来做什么?”她想了想,还是进去通报了安陵容一声。
安陵容已经和衣躺下了,闻言只懒懒地拢了拢被褥:“不见。”莳萝正要退出去回话,安陵容又睁开眼喊住了她,“你去给她带一句话。”她招手让莳萝附耳过来,轻轻地低语了两声,而后抬手让她出去了。
莳萝觉得有些摸不着后脑,但还是出去给曹贵人传了话:“曹贵人,我家小主已经睡下了,还请下次再来吧。”她走进曹贵人,低声说道,“小主交代奴婢给贵人传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