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两日,清凉殿里都鸡飞狗跳,华妃又拦着曹贵人不许接近温宜,温宜便是拼了命地哭,华妃心烦不已,接连喂了好几次安神药。

眼看着温宜日渐虚弱下去,皇上来清凉殿用饭时,说起温宜:“她有些贪睡,不像前几日活泼爱笑了,是不是身体不舒坦?”宫里孩子没几个,他还是很重视温宜的。

华妃宫里,可是日夜燃着欢宜香的。

华妃眉心一跳,忙跪下,一面请罪一面推卸责任:“臣妾有罪,没照顾好公主。曹贵人前些日子身体不适,顾全不过来,才把公主送来臣妾这边,臣妾想着等曹贵人身子养好了再送回去,也是好的。”说着,给颂芝递了个眼色。

颂芝立刻说道:“皇上有所不知,公主夜夜啼哭,所以日里贪睡不爱笑,娘娘也是夜不能寐,连眼睛都熬红了。”

皇上看向华妃,的确见她眼下乌青一片:“如此真是难为你了。起来吧。”

华妃松了一口气,趁着皇上心软,乞求圣驾今晚留宿清凉殿。

皇上没拒绝。

“今晚倒是没听见温宜哭。”

华妃娇笑着揽住皇上的脖子:“有皇上的阳气镇压,小人邪祟皆退,公主自然睡得安稳。”

皇上哪里知道,这晚华妃让人给温宜用了重药,温宜整晚昏睡,连夜奶都不进了。

奶娘实在忍不住了,隔天,趁着华妃去勤政殿的间隙偷偷找到曹贵人:“贵人有所不知,若皇上来,华妃娘娘便对公主十分疼爱,若皇上不在,便对公主淡淡的。奴婢们身为乳母,饮食中皆不能放盐,才能出好奶水,可华妃不放在心上,其他的人就更不放在心上了。”

听到此处,曹贵人已是眸光闪动,然而奶娘接下来的话让她更是心痛不已。

“这也就罢了,奴婢奶水不好,公主又吃不习惯,夜里总是啼哭,可华妃娘娘竟将安神药喂给公主,公主小小年纪就吃这些药,只怕是伤身哪!”

奶娘说完,曹贵人已是惊得起身,心疼到无法呼吸,好一会儿才将这口气缓出来:“我又能怎么办呢?这两日,每次我去,她都不让我见公主,凡事多问上两句便生气,说我不放心她。”说着,曹贵人眼中慢慢蓄上了泪水,“此事若不是你来告诉我,只怕我怕真要被蒙在鼓里。”她鼻翼扇动,几乎要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奶娘也是一脸痛心:“还请贵人多想想办法,早点接公主回来吧。”

“她现在正得意,如何肯轻易放手。”曹贵人咬牙,身体止不住颤抖,忽的,她脑海中闪过一道身影……

“我和莞贵人都很喜欢孩子呢。”

……

曹贵人两只手紧紧攥在一起,眼中慢慢浮出一丝光彩,正色与奶娘说道:“你多费些心思,我会求得华妃,你们的吃食由我亲自送去。过几日,我就想办法把温宜要回来。”

“若真能接公主回宫,奴婢们也算阿弥陀佛了。”奶娘压住面上喜色,行礼退下。

音袖走上前来:“小主,你可是想到了办法?咱们可争不过华妃娘娘。”

“也不知她能不能做到。”曹贵人深深地呼吸又呼吸,才将涌上来的酸涩平去,言语间却依然难掩苦涩,“我一直对她言听计从,为她出谋划策,她却连孩子都不留给我。这种寄人篱下、身不由己的日子,真是一日都不想再过了。”尾音颤抖,曹贵人还是忍不住眼泪滚滚。

音袖忙给她擦泪,也是满脸担忧:“那小主方才为何对奶娘那般说?”

“她既对我如此绝情,我亦不会再顾念往昔。”曹贵人擦掉眼泪,露出一抹狠色,“龙有逆鳞,更何况人,温宜就是我的命,谁要害她,我都不能饶恕!”她拉着音袖的手,低声说道,“你悄悄的去找容贵人,说我有要事找她商量,问问她什么时候得空。”

音袖惊诧了一瞬,但很快反应过来,领命去了。

曹贵人立在院子里,阳光落在身上一片灼热,就如同她此时此刻的心情一般,火烧火燎。她不知道自己今日做的这个决定是否正确,但眼下为了温宜,她没有别的出路了。

午后安陵容去见了沈眉庄,从闲月阁回来时已是晚膳时分,觉着身上黏腻,便让莳萝下去打水沐浴,豆蔻紧跟着进来禀报:“小主,午后曹贵人身边的音袖过来传话,说曹贵人有要事找小主商议,问小主什么时候得空与她见上一面。”

安陵容微微一怔。

她正想着曹贵人呢,怎么,倒是她自己先找上门来了。

第43章 。七夕

“可有说是因为什么事情?”安陵容问道。

“音袖没有说。”豆蔻摇了摇头,但她却也知道缘故,“不过奴婢听闻,华妃娘娘近来不耐烦照顾温宜公主,夜里见她止不住哭,便让人喂安神药给她,温宜公主近来多是昏睡,想来,是因为这个。”

安陵容不由地睁大眼睛:“安神药?”

豆蔻点头。

那可真是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啊。安陵容不禁觉得华妃此番出招有些顾前不顾后了,曹贵人有多看重温宜公主,满宫皆知,她却为一己私欲,置公主安危健康于不顾,怪不得曹贵人摒弃多年忠心也要倒戈了。

安陵容摇头叹了一声,想了想:“再过几日就是七夕了,届时皇上会在畅春园设宴款待各位王爷和宫中嫔妃,你去向皇后娘娘告个假,就说我身子尚未好全,不便出席。”她喝了口莳萝端进来的银耳汤,又说道,“曹贵人那边你也去回个话,她知道怎么办。”

豆蔻应了一声,忙出去了。

莳萝正要伺候安陵容洗漱,又听见小夏子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

“苏州新贡了几匹浮光锦,皇上记着容贵人殿选那日穿得正是浮光锦,觉得贵人穿着好看,便让奴才都送来给贵人裁制新衣。”小夏子让人把锦缎抬上桌,笑着说道,“皇上近几日虽不能常来看贵人,但也时常惦记着贵人,这浮光锦虽不及蜀锦珍贵,但也十足罕见,总共就得了这么些,皇上全赏给贵人了。”

安陵容视线落在颜色鲜亮的浮光锦上,神色微动,不由自主地想起往事来,微微凝眸,将脑海里的事情都翻篇过去,笑着对小夏子说道:“有劳夏公公这么大热天的跑一趟,莳萝,给夏公公倒杯凉茶去去暑气。”说着,又问他道,“上次的方子,她吃了可还好?”

说起这个,小夏子就笑容满面:“多谢贵人,章太医的调理方子极为难得,她吃了两回,身子已经好多了,还让奴才时刻谨记着贵人的恩德。”

“那就好。”安陵容也不与他多说,挥手让他退下了。

小夏子走后,安陵容抬手轻抚着浮光锦,想起前世自己四处讨好,得了赏赐也整日不安,这边送那边送的,如今再不用那般了。

既是皇上赏她的,她受之心安理得。

“小主,今儿个天气不好,怕是要下雷雨,还是早些歇息吧。”沐浴过后又用了晚膳,见安陵容又坐到了绣架前,莳萝连忙劝道,“皇上的生辰还早着呢,这千里江山图也不急于一时,小主仔细熬坏了眼睛。”

安陵容抬头看看天色,确如莳萝说得那般,便收起了针线,早早睡下了。

夜里,果然雷声轰鸣,下起瓢泼大雨来。

安陵容睡得不安稳,被一道惊雷震醒,闪电劈开天地,照亮了整个圆明园,她没有了睡意,悄然起身,没有叫醒守夜的莳萝,独自一人走到廊下。

看着倾盆而下的大雨,安陵容犹有几分惺忪,脑袋空空,不知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