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前头的警幻仙姑回过头来轻笑一声,说道:“那赶情好,直接领着人去你的绛珠仙洞,也别累着吾的歌姬们了。”

绛珠仙子微微冷脸,却不见怪罪:“好没意思的人,明明是你先邀了我来,如今又说这话。”说罢,足下轻点,掠过安陵容翩然飞去。

“别理她,她就是这样的性子。”警幻仙姑似笑非笑地看向安陵容,对她说道,“她刚了结一桩情债,飞升回来后心情不大好,尔勿见怪。”

“情债?”安陵容被勾起了好奇心。

“绛珠仙子本是西方灵河岸上三生石畔的一株绛珠仙草,时有赤瑕宫神瑛侍者日日以甘露灌溉,后得天地精华、雨露滋养,终脱却草胎木质,修得女体。”警幻仙姑缓缓道来,“然,她受神瑛侍者恩惠,未能酬报其灌溉之恩,五内便郁结着一股缠绵不尽之意,无从舒展,又闻听神瑛侍者下凡历劫,她便到吾这儿挂了号,也随之下凡而去,道是,他是甘露之恩,我并无此水可还,他既下世为人,我也去下世为人,但把我一生所有的眼泪还他,也算偿还得过他了。”

安陵容从未听过这样的故事,只觉得无比新鲜,又无尽感慨:“那绛珠仙子当真还了一世的眼泪给他吗?”

“历劫圆满归来,自是已经偿还所有情债了。”警幻仙姑含笑点头,“如今她大道得成,自是喜事一桩,故而今日请她来吾境小聚。”

两人一路走着,拐过一个转弯,但见珠帘绣幕,画栋雕檐,说不尽那光摇朱户金铺地,雪照琼光玉作宫,更见仙花馥郁,异草芬芳,亭中的几位仙子闻听声音,均回眸看过来,皆是荷袂蹁跹,羽衣飘舞,姣若春花,媚若秋月,绛珠仙子端坐其中,犹如一株婷婷盛开的绛珠花,即便被一群美人环绕,也难掩她出众的清冷气质。

“方才听绛珠妹子说,今日有贵客到访,我们忙的接了出来,倒真是个钟灵毓秀的美人。”一人走到安陵容身前,笑着拉着她的手,“妹妹快来,今日乞巧,我们正绣荷包呢。”

安陵容被热情地迎了进去,坐在绛珠仙子身边,抬眼看了一圈,只觉此地实在清净,无有一丝浊物,鼻尖嗅到一丝幽香,似是百花齐放,万树繁茂。

警幻仙姑亲捧了一茶一酒,分别给了绛珠仙子和安陵容,说道:“此茶出在放春山遣香洞,又以仙花灵叶上所带之宿露而烹,名曰千红一窟。”转而又看向安陵容,道,“此酒乃以百花之蕊,万木之汁,加以麟髓之醅,凤乳之曲酿成,名为万艳同杯。”

安陵容喝了一口,只觉此酒清香甘冽,异乎寻常,还未及细细品尝,一旁的绛珠仙子已搁下了茶盏,缓声道:“确是好茶。”复又说道,“不是说新填了戏曲?”

警幻仙姑微微一笑,遂命人唱来。

“开辟鸿蒙,谁为情种?都只为风月情浓。趁着这奈何天,伤怀日,寂寥时,试遣愚衷,因此上演这怀金悼玉的红楼梦……”

歌姬清唱开场,绛珠仙子听得认真,安陵容也跟着听入了迷,直听到最后一句“好一似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她才恍然回过神来,不觉已是泪流满面。

“哭什么?”绛珠仙子抬手拭去她的眼泪,“红尘痴情而已,惹得你这般伤心,别再唱了罢。”她抬抬手,让歌姬退去。

“痴儿。”警幻仙姑看着安陵容,轻叹了一声。

云间喜鹊衔来流云做锦帕,又送来晚霞做披帛,仙子们捧来各色原料制作巧果,安陵容也被拉入其中,揉面捏花,再以灵火蒸烤,竟做出一笼晶莹剔透的巧果来。

“还从未见过这样好看的巧果呢。”有一仙子捧着安陵容做的巧果说道,“跟朵真花似的。”

“哎呀,好像中灵山上的凌霄花。”另一位仙子说道,众人都挤过来看。

绛珠仙子看了一眼,浅笑着看向安陵容,说道:“此花倒是合你的品性。”

安陵容也不知自己为何会捏这样一朵花,听见绛珠仙子如此说来,不觉心中有些高兴。

随着众人,捧着巧果穿过门槛长廊,游览这太虚幻境的奇景异致,直走到一处镜湖边缘,众人飞身朝着湖心的小亭而去,晚霞做成的披帛无风自动,带着安陵容追上去,也落在了亭中。

品茶吃食,奏乐起舞,欢声笑语不断。

安陵容从未有过这般轻松,倚靠在柱上,忽觉一阵醉意袭来,眼皮渐渐沉重,不觉朦胧睡去。

睡梦中,忽听见一声轻笑,有人牵起她的手,将一个冰凉的玉镯套在了她的手上。

“回去吧,祈盼与你再重逢的一天……”

恍然大梦醒来,安陵容坐在床上发了好一会儿呆,翠音掀开帷幔看向她:“娘娘醒了,今日乞巧节,惠嫔娘娘带着胧月公主来了,娘娘快些起来吧。”

安陵容倏然回过神来,梦中的情境已然忘了大半,她缓缓一笑,点头道:“你先去招待,我即刻就来。”

掀开被子走下床,衣袖垂落,遮住了她手腕上一闪而过的琉璃霞色。

第26章 。皇权

皇上这会儿也觉得有些理亏,干咳了两声正想说算了,只听见院子里华妃的声音袅袅响起:“正因为皇后娘娘凤体违和,本宫才来请安的。既然皇上也在,正好,本宫顺道向皇上请安,也免得再跑一趟养心殿了。”

一番话,打破了殿里僵硬尴尬的气氛。

皇后有眼色地问道:“皇上,可要宣华妃进来?”

皇上心里正堵着,甩了甩手,皇后便明白了意思,让剪秋出去传话。

不知是剪秋和江福海说了什么,华妃好一阵才带着人离开。

打了这么一个岔子,皇上的尴尬也褪去了三分,他不过是一时看着浣碧晃了眼,脱口而出,惹出事端来。想起连日来和甄嬛的情深意浓,他有些歉意地看着甄嬛:“罢了,既是你的陪嫁,又是你的贴身宫女,朕也不便夺人所好。不过随口夸了一句,倒惹得你伤心了。”

甄嬛顿时眼圈一红,抬眸看了一眼浣碧,见她脸上绯红犹未褪去,不由地生出一分火气:“皇上不愿意要了,臣妾却是怕浣碧已经有了心思,再不敢留在身边了。皇上还是赶紧收了去吧。”

皇上顿时嘴角压了三分。

皇后立刻察觉出来,笑着出来打圆场:“莞贵人到底还是小女孩的脾气,正恋着皇上呢,想来是吃醋了,皇上可要好好哄哄她。”转而说道,“御书房正缺个奉茶的宫女,不如,让浣碧去顶上?臣妾再另挑好的去服侍莞贵人。”

甄嬛着实是莽撞了,她仗着自己在皇上心中份量不一般,言语间总是不自觉地带着点骄矜,平日里皇上不计较,只觉得她率真可爱,怎么都是好的,可是眼下,皇上都已经自降身份同她道歉了,也退让了,她却犹觉不足,开口顶撞。

最要命的,还是皇后这句话,“皇上可要好好哄哄”,乍一听是打趣,但前有皇上退让、甄嬛顶撞,这句话就成了甄嬛无理取闹的意思,偏甄嬛此刻一心只想着浣碧,一点也没听出来。

皇上深深地看了扭着头不看他的甄嬛一眼,眼眸深深,天子之怒,向来不会表露半分,他低沉着声音缓缓说道:“既如此,苏培盛,带浣碧去御书房,好好教她些奉茶的规矩。”他眼睛一错不错地看着甄嬛,“莞贵人,如此你可满意了吗?”

甄嬛哑口。

沈眉庄连忙站出来说道:“六宫姐妹同沐天家恩德,皇上圣心独断,自有考量,岂是嬛妹妹能左右得了的。”她着急地看向甄嬛,示意她不要失礼于御前,“嬛妹妹,可别再耍小性子了,快些向皇上认错才是。”

甄嬛对上皇上凝着碎冰的眼神,心头震颤,垂眸,起身行礼:“是臣妾失仪,还请皇上恕罪。”

她用力掐着自己的掌心,猛然想起安陵容曾同她说过的话来

“这宫里最容不下的就是真心,尤其是对皇上的。后宫的女子,终其一生所能谋求的,只能是帝王的恩宠,而不能是帝王的情爱,若追求后者,结局必定凄凉可悲。”

她说得对。

甄嬛用力憋回自己的眼泪,逼着自己扬起笑容,抬眸看着皇上说道:“浣碧自小孤苦无依,臣妾与她一同长大,一直以来都是把她当做自己亲妹妹一般,臣妾愿收她为义妹,让她以甄家二小姐的身份侍奉皇上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