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嬛坐在榻上,努力调整着呼吸,满头冷汗:“容儿,我这一胎虽已足月,但对外还不满八个月,现在生还太早了些,还有槿汐……”她用力吸了一口冷气,仰头忍住痛楚,“我若此时把孩子生下来,正给了皇后钻空子下手的机会,还、还不是时候……”

“小主……”流朱在一旁急得快要哭出来。

“我知道我知道,豆蔻的药是一早就制好了的。”安陵容的手被甄嬛紧紧握在手里,她的不安和惊慌顺着手背上浮起的青筋一点点传过来。

豆蔻很快就来了,她拿着一个莹白的瓷瓶在安陵容和甄嬛面前站定,乍眼一看就知道情势不好,也不多话,伸手探了探甄嬛的下身,微微松了一口气:“还好,娘娘尚未见红。”她倒出一粒指甲盖大小的药丸塞进甄嬛嘴里,“熹妃娘娘,此丹名为白术丹,服用者可保胎一月,期限一到即刻就会发动。”

安陵容给甄嬛递了一杯清水,掐着手指算了算时间:“今儿个是中元节,再过一月就是中秋。”

“八个多月,将满足月,也算说得过去了。”甄嬛用了药,肚子的钝痛慢慢褪去,眼神也恢复了清明,她摸了摸肚子,“一切都得提前安排好才行。”

“万事交给我,姐姐只管安心生孩子。”安陵容拍拍甄嬛的手说道,“中秋家宴我会告假,在永寿宫提前布置,只是姐姐明面上就快八个月了,伯母可要进宫照顾?”

甄嬛眼神一痛:“我如今是钮祜禄甄嬛,若要母亲进宫,也该是承恩公夫人进宫照顾。更何况,我的父亲虽已回京养病,但母亲和玉娆都还在路上,车马劳顿,也不是一天两天能回来的,只怕我的产期等不到母亲进宫了。”

安陵容闻言,也无话可以安慰,只能伸手握了握她的手。

隔天早起,甄嬛正在梳妆,拿着梳子看了半晌,开口对流朱说道:“今日不必挽发,你来替我篦头发。”

“小主昨晚没睡好,早起精神气也短了。”流朱关上妆匣,扶着甄嬛在榻上坐下,拿着梳子慢慢地给她篦头发,“昨晚给小主看诊的是周太医,今日要不要奴婢请温太医过来再给小主看看?”

“不必,周太医是容儿信得过的人,医术并不比温太医差。”甄嬛揉了揉太阳穴,有些疲惫地说道,“况且眉姐姐如今胎还未稳妥,温太医要费心照料她,不必因为我让他白跑一趟。”

流朱点点头,转而低声问道:“小主,端妃娘娘真的会帮咱们吗?”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甄嬛睁开眼,眼中一片笃定之色,“容儿与端妃交好,她的为人,容儿比我清楚,我不过是要她说句公道话罢了。她久在宫中,资历深,见识广,平日里又少与人来往,便是和容儿的交情也甚少有人知道,由她开口,皇上才不会觉得她是在偏袒求情。”

流朱放下心来,认真给甄嬛篦头发。

日头渐高,安陵容落下手上最后一针,将缝好的荷包拿在手上细看还有没有错处,一旁的豆蔻正说着最新的消息:“皇上下旨,放苏培盛和崔槿汐出慎行司,各自罚奉一年以示惩戒,眼下槿汐姑姑已经回永寿宫去了,苏公公也回到御前侍奉了。听小夏子说,苏公公跪求了皇上许久,才求得皇上松口放过。”顿了顿,她又说道,“昨天晚上,皇后摆驾去了交芦馆。”

听豆蔻说完,安陵容缓缓抬起头,看着院子里盛开的满树紫薇花,淡淡开口问道:“祺贵人出来了?”

“是,皇后借口中秋将近,求了皇上给她放出来。”豆蔻站在安陵容身旁,低声回道。

安陵容笑了,将荷包放回到绣篓里:“瑾嫔太蠢,相比之下还是祺贵人有用一点。难为皇后,如今手里能用的人没几个了。”她眼眸渐渐凶狠,“等她手里再无人可用时,就该轮到她自己了。”

第181章 。中秋

这日请安,皇后还没梳妆,众人便等在外头,一边赏花一边议论八卦,而如今最引人注目的八卦可不就是前几天刚出的对食之事么?

瑾嫔浑然不知自己已经被皇后抛弃,正和康常在说得热火朝天:“熹妃这回可丢人丢大了,她是崔槿汐的主子,崔槿汐是她的奴才,主仆一气,朝夕相处,自然是连脾性都大差不差了。”

“姐姐说得真是,有什么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康常在连忙应承。

“这事闹得沸沸扬扬,我看熹妃如何收回这个脸面。”瑾嫔冷哼一声,脸上满是讥讽,她出身世家,最看不上的就是这种凭借狐媚手段上位的女人,更何况,甄嬛还是皇后所厌恶的人,她自然要不遗余力地诋毁她。

瑾嫔的话音刚落地,祺贵人的声音就带着藏不住的幸灾乐祸传了过来:“还如何收拾得起脸面哪,丢得满宫都是了,我要是她,就主仆俩一起躲起来,再不出永寿宫的大门。”

众人一番见礼,瑾嫔忙接上话茬:“崔槿汐是她的心腹,保不定这东西是她自己用来勾引皇上的呢,只不过是底下人替她保管着罢了。”

祺贵人嗤笑了一声,一旁的欣贵人白眼都快要翻到天上去了,拉着顺贵人走远了一些,生怕沾上这三人的晦气,角落里的玉贵人默不作声,仿似什么都没听见一般神游天外,孙答应一如既往地当着小透明,而今日除了一向抱病的端妃和养胎的惠妃没来之外,宁贵人惯例张狂没来请安,敬妃竟也一反常态地告了假。

甄嬛和安陵容到的时候,看到的正是这一幕派系分明的画面。

“瑾嫔静修三个月,怎么本宫瞧着还是浑身都是不详之气?不如回去再静修一段时间?”安陵容冷笑着开口打断瑾嫔她们的议论,“祺贵人也是,好不容易才从交芦馆放出来,怎么还不记教训呢?”

瑾嫔顿时脸色一僵。

她先前才凭着歌喉得宠了两天,紧跟着就被皇上以天象不详为由勒令闭宫静修半年,还是皇后替她求情才勉为其难缩减到了三个月,如今她也才被放出来几天而已。皇后气她自作主张毁了计划,狠狠责骂了她一顿,她如今是再不敢冒尖出头了,被安陵容这么一点,顿时鹌鹑一般地缩了起来:“贵妃娘娘金安、熹妃娘娘金安。”

众人皆是行礼问安,安陵容便和甄嬛一步步走到最前头来。

“想必祺贵人禁足时一定是闷坏了,一出来就往人堆里扎。”甄嬛眼眸凌厉地一一从瑾嫔、祺贵人、康常在的脸上扫过去。

祺贵人扬着笑容不以为意,看着甄嬛,眼睛转了一圈没瞧见崔槿汐,顿时更得意起来:“谁是谁非娘娘心里明镜似的,何必指鹿为马,颠倒黑白呢?”

“皇后娘娘开恩,为了八月中秋团圆,特地求了皇上把祺贵人放出来,以为祺贵人长了教训,不想还是这么毛躁。当真是白费苦心了。”甄嬛暗暗讥讽道。

祺贵人果然禁不起激将,顿时沉下脸,阴阳怪气道:“嫔妾有什么不是,也只是自己的不是,比不得娘娘身边的人做出这等没脸面的事来,可不知是不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啊?”

甄嬛冷眸看向她,正欲说话,忽而身后被人披上一件披风,当去了晨起时的凉意,崔槿汐的声音紧接着便响了起来:“奴婢前两日病着,不能起身,如今既好了,便赶来服侍娘娘了,流朱也是,早起天凉,怎么不知道给娘娘带个披肩呢?”

她坦坦荡荡,大大方方,反倒让那些人无话可说:“祺贵人身为宫嫔,方才的话是该对熹妃娘娘说的吗?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那么,熹妃娘娘身为妃位,小主只是个贵人,总该知道尊卑有别吧?再说了,小主当日苛待宫人,难道也是熹妃娘娘上梁不正的缘故吗?小主未免有些太强词夺理了。”

祺贵人一噎:“强词夺理的是你崔槿汐,明明是你秽乱宫闱。”

崔槿汐坦然一笑,守着规矩给祺贵人行了一礼,话语却锋利尖锐:“奴婢与苏培盛是交好,可那又怎样,小主纵然不喜欢,恕奴婢出慎刑司的人是皇上,所以,秽乱宫闱四个字,奴婢万万担当不起。小主若硬说奴婢是秽乱宫闱,那岂不是暗指皇上包庇了奴婢,纵容宫中大乱?”

这么大一顶帽子压下来,祺贵人无话可说,憋得脸色涨红。

剪秋恰到好处地出现打断对话:“皇后娘娘已经起来了,请各位小主进去呢。”

众人这才歇了各自的心思,鱼贯而入。

落座后,皇后果然点了崔槿汐来说话,只是这事到底皇上是驳了她的面子,这会儿脸上还有些不高兴:“槿汐啊,你可是宫中的老人了,以后服侍着熹妃应该格外上心,别惹出什么事端叫熹妃烦心才是。”

“是,多谢皇后娘娘指点。”崔槿汐俯身,不卑不亢应道。

皇后翻过此事,看了眼众人,说道:“中秋将至,听闻果郡王很快就会回京了,加之熹妃产期将近,惠妃也有了身孕,皇上的意思是要好好操办。”

“但凭娘娘做主,臣妾等不胜欢欣。”

“皇后娘娘,臣妾不喜出席宴会,特向娘娘告个假。”安陵容端着茶盏慢慢喝了口茶,并未随着众人起身附和,笑容微微发冷。

自安康去后,安陵容就再没有出席过各大宴会,皇上纵容,皇后自然也就默许了这一点。

“方才皇后提到果郡王,姐姐神色乍变,若在席上被人瞧出来……姐姐还是要克制一下自己的情绪才行。”回到永寿宫,安陵容见甄嬛脸色不好,忙让人去请太医,被甄嬛抬手拦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