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这样懂事,也不枉哀家这些年疼你。”太后刻意提起甘露寺照拂甄嬛的事情,为的是让甄嬛记得这份恩情,“不过,既已回宫,以后就当没有甘露寺这回事,这话哀家会吩咐旁人,有这三个字在,你往后的日子总不会好过。”

甄嬛自是谢恩。

“皇帝年纪渐长,但是身边的人却不如以往清净。”太后这便嘱咐起了宫中事宜,“贵妃撑着的这两年,宫里出过不少狐媚的,一个个的鬼心眼比天上的星星还多,如今料理了几个冒尖的,剩下的几个还算安分,但也有不服管教的,你既然回来了,就留意费心些,再有,凡事多规劝着皇上,想必他也能听进去几句。”

“臣妾谨遵太后教诲,必不忘妾妃之德。”甄嬛恭谨地低下头。

太后满意地笑笑,点头道:“你聪明机慧,哀家的话自然一点就透。既然说到妾妃之德,你一定要尊重皇后。”她认真地看着甄嬛,声音里带着几分警告。

甄嬛心头一触,忙说道:“皇后待臣妾很好,臣妾感激不已。”

“那就好。”太后松开一口气,转而看向沈眉庄,“你和贵妃、熹妃是同日进宫的,如今贵妃膝下有七阿哥,熹妃也已经有了第二个孩子,你还不加紧些吗?等胧月回到熹妃身边,你膝下空落落的,难道不会觉得寂寞?”

沈眉庄安静地垂下眼,没有接话。

“哀家一向看重你,可你却不肯把心思放在皇帝身上。贵妃一病,皇帝身边连个规劝的人都没有,哀家怎么能放心呢?”这一点,太后对沈眉庄还是颇有怨言的,若她肯得力一些,也不至于安陵容一病倒,宫里便连个能顶上的人都没有,还要如此大费周章地把甄嬛找回来。

沈眉庄一如往常地敷衍了两句,可这次太后却不打算放过:“光知道没用,要做到才行。你和熹妃如果能在皇帝身边好好辅佐,哀家也就安心了,贵妃也能好好养病,兴许还能早日康复。”

沈眉庄眼中闪过痛苦的挣扎,被安陵容看了个正着,不知怎的,她猛地心头一跳。

就像是,某件事请脱离了原有轨道般的不详预兆。

离开寿康宫,安陵容不着痕迹地和甄嬛对视了一眼,只是飞快的一瞬间,连靠的最近的沈眉庄都没有察觉。

“姐姐,我先回去了。”安陵容对着沈眉庄浅浅一笑,坐上轿撵离开。

沈眉庄轻轻叹了一口气,眼带歉意与伤感:“容儿的病越发严重了,竟是连嬛儿你都不记得。”

“会好起来的。”甄嬛拍拍沈眉庄的手,“眉姐姐,我这次怀孕比平日里怕热许多,能不能和内务府说一声,早点给我宫里用冰呢?”

“内务府的总管前阵子换了人,新上任的梁多瑞明面上是两头不靠,但实际上也是我们的人,这点小事你差人去内务府说一声也就是了。”沈眉庄压低声音说道,转而抬头看了眼日头,“今儿个确实有些热。”

抬轿撵的奴才紧跟着讨好道:“二位娘娘若是觉得热,不如从六棱石子路绕过去,那里凉快些。”

甄嬛等的就是这一句,当即便点头答应了。

第174章 。试探

入夜,豆蔻进来回禀安陵容:“娘娘,皇上今晚留宿永寿宫。”

“告诉景蓝一声,该说的话让她都说到位,别漏了。”安陵容安静地下着一人棋,缓缓落下一粒黑子,位置却是不显,只是,若是懂棋的人看见了,往后算上几十步便能看出端倪。

这一子,竟是扼住了白子的喉咙。

“没用的东西,连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储秀宫里,祺嫔还在发脾气,她恨恨地咬着牙,过后又有些担心,“几块鹅卵石,不会被她看出什么来吧?”

景蓝立刻说道:“小主宽心,熹妃才回宫,宫里什么情形她一概不知,便是查,也只能查到欣贵人头上。那鹅卵石上的青苔是蜀地特有的牛毛藓,只有种着蜀中的矮子松时才有,宫里有种矮子松的只有欣贵人,怎么查都查不到小主头上。”见祺嫔仍旧皱着眉,景蓝又说道,“退一万步说,就算是怀疑到了小主头上,熹妃也没有证据不是?这事儿只有欣贵人喊冤的份儿,小主只管把心放肚子里去。”

一旁的景泰也跟着帮腔:“欣贵人就是个闷葫芦,打一棒子都憋不出一句疼来,这些年小主把她压得死死的,还怕她翻出什么风浪不成?”

“是呀,更何况,小主是嫔位,她是贵人,您的位分在她之上,替您背个锅还能委屈了她不成?”景蓝趁热打铁,“要奴婢说,明天小主就该带着欣贵人去永寿宫杀一杀熹妃的威风。她不过是仗着肚子里有货罢了,小主比她年轻漂亮,又比她家世显赫,就得让她知道,这事儿便是告到了皇上面前,她也不能拿小主怎么样。”

祺嫔被说得意动,微微扬起下巴骄傲起来:“说得也是。甄家如今落魄得连给我瓜尔佳氏提鞋都不配,她甄嬛即便成了熹妃,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隔天,她就盛装打扮,连皇后赏的红玉珠都特意带上,雄赳赳气昂昂地杀到了永寿宫,顺带还拉上了欣贵人一起。

得知祺嫔去了永寿宫后,安陵容了然地笑了笑,慢悠悠地将吃定的白子从棋盘上拿掉,抖了抖衣袖起身道:“莳萝,拿上我前几日做好的衣裳,我们去碎玉轩。”

碎玉轩里,胧月正在院子里扑蝴蝶。

“胧月来,荣娘娘给你带了新衣裳,让采星带你去试穿一下,看合不合身。”安陵容对着胧月招手笑道,转而问采月,“眉姐姐可在里头吗?”

“温太医今早过来请平安脉,现下正在里头给娘娘诊脉。”采月神色有些不自然地笑道。

安陵容会意地点点头,让莳萝留在外面等候,独自朝正殿走去,却在门口停了下来。

里头传来温实初温润的声调,如春日里和煦的一缕风:“脉象虚浮,虚火旺盛,娘娘这几日肯定是饮食不调,睡不安稳。若不是微臣来,您还不打算让采月去叫微臣吗?”

“嬛儿刚一回宫就差点出事,我心里担心,可是又没有头绪,所以才吃不下,也睡不好。”沈眉庄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飘渺,她带着几分伤感和忧愁,“我的身子没事,你看着开个方子也就是了。”

“就算娘娘不当自己是千金贵体,那微臣也放心不下呀。”温实初声音带着关切,温柔得不似寻常,“娘娘胃寒,若再因饮食不调而伤了脾胃,岂不是亏了身子吗?”他声音微微一顿,后一句轻得几乎听不见,“眉儿,别让我这样担心。”

沈眉庄的声音里带上哽咽:“实初,我怕是不能再一直这样下去了,太后昨日又提起让我侍寝的事……”

“眉姐姐。”安陵容骤然出声打断,等了一会儿才推门走进去,见两人衣衫整齐,举止有度,稍稍松了一口气,走到另一边榻上坐下,“方才听采月说,姐姐今日身子不适,温太医可诊断好了?”

温实初额头冒出一层细密的冷汗:“是,微臣会给惠妃娘娘开一剂调理脾胃的药方,娘娘照着方子吃上几天也就没有什么大碍了。”

“是吗?”安陵容话锋带着开刃后的锋利,眼睛微微眯起,周身的气势压得温实初喘不过气来。

“容儿。”沈眉庄伸手拉住安陵容的手,抬手让温实初先退下,等人走后,她才低垂着眼对安陵容说道,“既然被你看出来了,我也就不瞒着你了,我与实初……就是你想的那样。”

安陵容倒吸一口冷气,只觉得自己命都要被气短好几年:“眉姐姐,你……”她不敢置信地看着沈眉庄,脑子里浑成一片。

甄嬛和果郡王,或许她还能够理解一二,毕竟甄嬛当年离宫时心如死灰,果郡王在她最脆弱的时候给予了她依靠,心防被打破也是有可能的。

可是沈眉庄和温实初安陵容难以接受。

一个是端庄娴雅的名门闺秀,自小注重礼仪,德行堪比皇后,一个是沉稳持重的端方君子,向来注重礼教,医术有口皆碑。然而,便是这么两个活在框框架架的人,却违背世俗走到了一起。

安陵容觉得自己可能是真的病了,她扶着头,觉得太阳穴突突突地跳。

“容儿,这件事是我不对,我不该瞒着你。”沈眉庄温声说道。

“这可是灭九族的大罪!”安陵容气得头疼,却还是压低了声音,她用力揉了揉眉心,有些气闷,“什么时候开始的?”

这可真是灯下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