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不明白,当年那个明艳动人的年世兰为何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皇上,曹贵人求见。”没等皇上再开口,苏培盛却是进来通传道,“她说有极其要紧的事情要告知皇上。”
皇上抬手一挥:“让她进来。”
年世兰没由来地心头一跳,一股强烈的不安在心头蔓延开来。
曹琴默缓步走进来,在周楠身旁跪下,对着皇上皇后深深拜了一礼,抬头看了一眼年世兰,脸上露出一抹赴死般的决绝之色:“臣妾要告发华贵妃,戕害嫔妃,贪污受贿,并且意图偷胎换子!”
“你个贱人,胡说八道什么?!”年世兰勃然大怒,惊怒之下暗藏着恐惧。她没想到曹琴默居然会在背叛她,这时候反水咬她一口无异于落井下石,若真的让曹琴默将事情全盘托出,她年世兰恐怕再无翻身之日。
“按住她。”皇上心里已然有数,抬手让侍卫将年世兰死死按住,锐利的眼眸直直看向曹琴默,“你继续说。”
曹琴默对着年世兰瑟缩了一下,深深呼吸了两下才鼓起勇气说道:“臣妾告年氏,其罪一,残害碧答应。以牵机之毒指使她构陷莞嫔,污蔑她在温宜公主的马蹄羹里下木薯粉来毒害公主,并在事情败露后恼羞成怒,将碧答应毒杀。其罪二,借买卖官位收受贿赂。其手下周宁海与外臣私交甚密,常常代为传达宫外求官之人的诉求,年氏将朝中官职明码标价,并将名单私下送出宫给年将军,由他来举荐,若顺利得官,另会有贿款送到翊坤宫,受贿不下百万两。”
年世兰的脸在曹琴默的指控中一寸寸白了下去,然而曹琴默话锋一转,说起了莫须有的罪名:“其罪三,借假孕脱罪,意图偷盗莞嫔之子。上月,年氏卖官之事不小心被贞常在撞见,她灭口不成就假借有孕为自己脱罪,后骑虎难下,与臣妾商议该如何是好,臣妾得知她是假孕时吓坏了,只想快点将此事告知皇上皇后,可是年氏用公主来威胁臣妾,如若不从,便要杀了臣妾和公主。”
曹琴默声音颤抖中带着无奈,眼中含泪,声音发颤:“彼时臣妾正抱着公主,公主吓得当场大哭,臣妾害怕极了,只能暂且答应。可是年氏竟然想到要抢走莞嫔的孩子来做自己的孩子,谋划着让自己和莞嫔同一天发动,再从宫外寻一死胎替换掉莞嫔的孩子,如此,既能让莞嫔失宠,又能圆了自己假孕的谎话,还能为自己谋得一个皇子,一举三得。”
“曹琴默!你这个贱人!本宫何曾谋划过?!”年世兰惊得瞪大了眼睛,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挣脱了侍卫的钳制,狠狠扇了曹琴默一巴掌。
曹琴默泪流满面,全然不做抵抗,顺势摔倒在地,额头磕在柱上,顿时血流如注。
场面顿时乱成一团。
敬妃赶紧走上前护在安陵容身前,慌声道:“皇上皇后,年贵人胆大包天,戕害嫔妃、谋划皇嗣,种种罪状实在骇人听闻。”
“怪道她平日爱好奢华,翊坤宫花银子就像流水一般,原本以为是年家私下接济的她,没想到她竟然敢私受贿赂。”沈眉庄也说道,“皇上,若不严惩,日后这宫里便没有纲纪法度可言了。”
皇后厉声斥骂,让人武力镇压住年世兰,再让周楠去瞧曹琴默的伤势。
年世兰看着一圈,只觉得各个面如鬼魅,谁都想要至她于死地,她忍不住凄凉冷笑:“曹琴默,你与本宫沆瀣一气,告发了本宫,难道你自己就能全身而退不成?”她转头看向皇上,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皇上,若臣妾有罪,曹琴默亦是同谋!捧杀甄玉隐是她出的主意,买卖官位她也有欺瞒之罪!还有,还有丽嫔疯癫,也是她的手笔!”
曹琴默似是早就料到了年世兰此举,闻言只是闭着眼任眼泪落下,拒绝了周楠的包扎,满头是血地重重磕在地上:“臣妾自知罪孽深重,年氏屡屡用公主的性命安危做要挟,逼得臣妾不得不听命于她,为她谋划,尤其是在端妃娘娘成为公主的养母之后,她便对公主越发厌恶起来。臣妾从来都没有害过人性命,只是苦于年氏当年权势滔天,无力反抗。”她悲戚不已,“今日莞嫔遭难,她的计划也随之夭折,便顺势小产,也想借此博得皇上怜惜,脱罪一二。”
安陵容凝眸,看着曹琴默一番装腔作势,缓缓开口助推了一把:“如此说来,年贵人说自己从未想过要害莞姐姐的孩子,倒是一句真心话。”
年世兰猛地一个激灵,回神过来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抬头看见皇上沉黑如夜的眼眸,身子一软瘫倒在地上。她是疯了吗?居然当着皇上的面说这样的话,这不是上赶着承认自己做了这些事情吗?她怎么就不受控制地脱口而出了呢?
皇上却不再看她,只是冲着曹琴默发问:“你既早知道她的所作所为,为什么等到今日才说?”
曹琴默哭着回道:“皇上恕罪,臣妾实在是不敢。昔日年氏跋扈,已经害了不少人,在其威势之下,臣妾只能三缄其口,以保全自身和公主。只是今日之事牵扯皇嗣,臣妾怜惜莞嫔丧子之痛,又听闻年氏百般狡辩,实在良心难安,故冒死告发。”她哭得身体都在颤抖,“好在端妃娘娘疼爱温宜,臣妾今日便是死了,也安心了。”
安陵容抬眸看向皇上,缓缓说道:“皇上,曹贵人慈母心肠,也是被人逼迫,身不由己。如今温宜公主年龄尚小,纵使有端妃娘娘疼爱,终究不敌生母,更何况,端妃娘娘身子弱,也难以照顾公主周全。还请皇上看在公主的份上,对曹姐姐从轻发落吧。”
皇上看了安陵容一眼,神色微微松了三分,挥手让曹琴默退下:“曹贵人暂时关押皇后宫中,此事,等皇后审问过周宁海等人后再行商议。凡是和年氏有来往的宫人,你都要一一查清楚,形迹可疑的一律杖。”他抬头看向皇后,而后看向失魂落魄瘫坐在地上的年世兰,冷声道,“年氏,降为答应,禁足翊坤宫,永世不得出。”
说完,不愿再多说半个字,抬手吩咐侍卫:“押下去。”
“皇上……”年世兰被不由分说地架着拖了出去。
至此,尘埃落定。
“夜深露重,你先回去。”皇上看着安陵容说道,“惠嫔,你亲自送容贵人回春禧殿。”
察觉到皇上是想和甄嬛单独聊聊,在安陵容和沈眉庄离开之后,皇后和敬妃也托辞离开。在路过东配殿时,皇后悄然看了一眼尚未熄灯的窗户,嘴角噙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同剪秋交代了一句后才缓步离开。
回到春禧殿,沈眉庄还在说年世兰今晚自投罗网之事:“若不是她自己说的,恐怕今晚未必就能定罪。”说完,她又觉得奇怪,“只是,今日曹贵人为何会突然背叛华妃?她不是一向对华妃忠心耿耿的吗?还有,曹贵人一来,华妃怎么就连连说错话?她不是这般蠢笨之人啊,容儿,是不是你又做了什么?”
安陵容却是浅浅一笑,拉着沈眉庄坐下:“姐姐别急,听我慢慢说来。早在去年年底,曹琴默就已经背叛了华妃,此人心机颇深,又自私自利,在知道年世兰已经是个空架子后就忙不迭地另找高枝,我不过是给她提了个醒罢了,最重要的棋子总要在最关键的时候发挥作用才行。”她给沈眉庄倒了杯茶,“一个月前,年世兰上奏有孕,曹琴默曾过来想我求问,我与她解惑后,送了她一盒百花露,在最底下压了一小包的失魂香。”
“失魂香!”沈眉庄恍然,看着安陵容脸上挂着的笑意,明白了过来,“今日曹贵人身上怕也带了失魂香,所以她一来,年世兰就控制不住自己的言行,自投罗网了。”她看着安陵容沉静的侧脸,只觉得看不透她。
如此心计,便是曹琴默也难以与容儿匹敌,当真厉害。
第95章 。定罪
“至于假孕,恐怕皇上从一开始就是知道的,所以,不管年世兰怎么说,这件事情都是板上钉钉的欺君之罪。”安陵容抬头看了眼黑漆漆的天空,“莞姐姐的孩子,是遭受了无妄之灾。”
“你是说,年世兰今日假孕流产,是皇上安排好的?”沈眉庄越听越心惊,本以为此事她了然于胸,却没想到居然还有这么多事情。
安陵容牵了牵嘴角:“欢宜香里有麝香,年世兰用香多年,怎么可能会有孕?一切不过是她的痴望罢了。”
这句话背后蕴藏着太多东西,沈眉庄被震惊得好半晌没能说出话来,良久,她才愤愤捶了一下桌案:“若是早一天就好了,年世兰自顾不暇,也就没有今日嬛儿丧子之痛了。”
没有丧子一事?
未必吧。
安陵容闭上眼,在脑海里飞快地过了一遍甄嬛怀孕之后的每一个细节,她心里清楚,事情绝没有眼睛看到的那么简单,但是皇后究竟是怎么动的手,她却怎么也没有头绪。
年世兰的事情定是瞒不住的,更何况皇上也并不想瞒着,很快年羹尧就得了消息,一封又一封的请安折子递进宫来。
这日,安陵容来养心殿请安,正说起赵姨娘进宫一事:“臣妾刚从皇后娘娘宫里出来,特来拜谢皇上。”
“眼瞅着你就要八个月了,按规矩,你娘家该派人进宫照顾你起居才是。”皇上抬手摸了摸安陵容的肚子,温声道,“你母亲病逝,你父亲又不曾再娶,让一个妾室来服侍你本不合规矩,但听闻你父亲有意抬赵氏为平妻,如此倒也无妨。”
安陵容笑着说道:“赵姨娘经商有道,是个能理事的。”她忽而又说起甄嬛,“莞姐姐这几日身子好多了,皇上可有去瞧瞧?”
皇上微微敛下嘴角:“她一心感伤,朕也劝不动她,凑在一起没得两个人都伤心,再过一阵子吧。”
安陵容见皇上面露不悦,便也没有再说下去,倒是说起另一件事:“今日臣妾来,是想替曹姐姐求个情。”见皇上神色未变,才继续说道,“温宜公主天真可爱,曹姐姐一生的心血都倾注在她身上,她在年答应手下讨生活实属不易,还请皇上宽宥她瞒上不报之罪。”
皇上抬头看了眼安陵容:“倒是没想过,你会为她求情。”
安陵容苦笑一声:“臣妾刚入宫的时候,年答应曾多有刁难,那年冬天,臣妾被罚在廊下端水,若非曹姐姐求得年答应高抬贵手,只怕臣妾连命都没有了。”她抬眸看向皇上,“这是臣妾私心之语,还望皇上勿要怪罪。”
皇上点了点头:“好,朕会慎重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