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停于庙门最开阔之处,四周立着几个手持利器的兵卫,正来回巡视。

兵卫将季书瑜送入包围圈,最后止步于轿阶之下。听她问起庆心,他思忖片刻,答道:“侍女们如今正于客堂之中收拾行礼,夫人不必担心。”

季书瑜颔首,说道:“若是她来寻我,劳烦你让人放她进来便是。”

那人应声,待车帘落下,方才回身往一侧走去,于马车不远处伫立守护。

车内已是通了一阵子的风,里头仍然存留些许药草的清气。季书瑜以手支颐卧于软褥之上,可酝酿了半晌睡意,仍是未能成功入睡,思绪纷飞。

待眯眼小憩了一会儿,马车外传来一阵脚步轻响。

她循声望去,窗外出现一张熟悉的面容,那兵卫手中拎着一只食盒,递入车内。

“小夫人,这是庆心姑娘差人送来的安神汤。”

季书瑜正想喊住他问问庆心的事,见他转身走远了便也只能作罢。

轿帘半掩,阳光透过纱幔洒落进来,形成斑驳的光影,为车内增添了几分温馨与明亮。

她揭开食盒,目光定定地望着里头那盏安神汤。

碗盏底下垫着一张做工精致的丝帕,上头以双面绣的技法绣有活灵活现的衔蝉奴,乃是事发前她存放于妆奁之中的贴身物件。

这物件不单只是一张丝帕这般简单,上头更是留有代表她暗阁之人身份的印记。

暗阁中人遍布四海,其中有高官达贵,亦有走卒商贩,而他们在外想要相认时,最常用的便是不动声色地展露信物之法,以证自身身份。

大多数人用的是刺青,遇热即显,极为方便。而她因为特殊身份的缘故,便只能挑选贴身之物作为信物。

那丝帕上的一只猫瞳中以特殊技法编出了一个‘酉’字,而另一只则刺有‘七’字。

酉七,正是她于暗阁之中的排号。

而能知道帕子之事,便只有同为暗阁中人的庆心了。

她是想以此法同她报平安吗。

季书瑜寻思着,展开丝帕仔细查看了一番,见到底下的一张字条,方才安下心神。将那药盏举起,忍着苦涩之感饮下。

山庙中的事还未能查得水落石出,此地也并不安全,她需尽快休息好,恢复精力才是。

用了半盏的汤药,她倚着跟前的小几闭眼休憩,强行控制自己不去想那些旁的事,不消一会儿,困意果真是如波涛一般汹涌而来。

今日这汤药的药性未免太强了些,当真是庆心亲自做的么……

在彻底陷入睡眠前,她似乎听到耳边有脚步声渐近,之后又隐隐约约响起合一的声音。

“我来同夫人商量些事,她如今可在马车之中……”

有人小声应答,声音压得极低。

她想要开口说话,却不想竟是连眼皮也困得睁不开了。

罢了,之后的事且等醒后再说吧……

*

客堂内,门窗紧闭,帐纱如青雾一般堆落,为光线一照更是朦胧似幻。

光线透过纱帐,照射于男子苍白而细腻的面庞上。原本挺拔的鼻梁被光影勾勒,更显立体深邃。

他闭着眼,仿佛沉浸于无垠的梦境之中,长翎睫羽在柔和的光线下投下淡淡的阴影。

针灸配合汤药治疗之后,闻人珏方才转醒,神思渐清。

他以一双长目望着帐顶入神,问:“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守于一旁的医师开口,答道:“申时一刻。”

闻人珏应声,从他手中接过了药盏,状若无意般问道,“外头如何了?二位夫人如今可还好?”

医师回道:“大夫人体内毒素堆积,脉象缓涩而弦,气机郁滞、气血不旸,还需喝几帖药方才能转醒。小夫人则无甚大碍,只是精力元气被过度消耗,若是不好生调养,日后也恐会落下病根,故而近日需以大补之材扶正祛邪,俟气机畅通,再行调理气血,方能康健无恙。”

听闻他这番话,闻人珏饮药的动作骤然顿住,面上神情莫名,思忖片刻后,言道:“队伍出发前备下了不少灵芝,且将之平分为两份,送去给二位夫人罢。”

医师神情惊愕,额上陡然冒出些许冷汗,“那您呢……公子的贵体如今也需补物调养。”

方才要踏入到室中的合一闻言亦是脚步一顿,神情略有些许波动,迟疑着不进去。

主子对小夫人有意,如今只要是明眼人都能瞧出些许端倪来。

二人不久前于险境中生死相依,相互陪伴着走过了寂静的深林,经历过那样以命为燃的暖,闻人珏会对小夫人生出些许心思他并不觉得意外。

只是现在,他们到底是从深林之中脱离出来,回到这凡尘俗世之中了,不是吗。

他是她夫郎的弟弟,而她是他兄长的妻子,二人身份特殊,又身在闻人世家之中,若是此事被传出去叫人闲话便已经够呛,更遑论能有好的结局?

更何况,公子难道当真是忘了他原本的目的了吗?

忘了最初为的权利将玉倾公主一步步算计陷入匪窝之中。

忘了又是因何,而被迫做下放火烧山这般凶险的举动。

可那明明是几个月前才发生的事。

……

公子一路走来经历了种种风霜雨雪,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些许成果,他断然不能让他为了女子而冲动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