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话,季书瑜没再仔细听了。

她低眸不语,脑海中思绪纷乱,直至回到府中也仍是有些浑浑噩噩的,心中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待送走了闻人雅,她拒绝了小厮的陪同,独自一人徒步走回院子。

于漆黑的路径上吹着夜风,抛去了纷乱思绪,脑海中逐渐清明起来。她以一种尽量平静的情绪,仔细复盘起入府后的点点滴滴。

自打嫁入闻人府以来,她便每日跟在王氏身边学习打点中馈,因为怕打草惊蛇,叫人发觉了她的真实身份,她并没有急于往其他院中安插眼线,也从来没有仔细探查过府中的情况。

这也导致,她竟直至如今才知晓了这些明明十分紧要的消息。

如今想来,王氏每日里给她灌的那些汤药,应也是为了叫她能早些诞下子嗣,好为闻人策坐稳下任家主之位添加砝码。

可若不是闻人策,那眼下府中最受闻人家主青睐的人又会是谁呢?

这个问题一出,几乎是下意识地,她脑海中便骤然滑过了那张昳丽邪气的面容,与他那一双狭长妖异的桃花眼。

是了,只会是他了。

她闭了闭眼,一股前所未有的疲惫之感涌上心头。

二房次子,闻人珏。

他能文善武,亦是少年才高,为人又极为老成圆滑,在东宣名士圈中很是吃得开。之前还因为偶然救下过季芝华,很受东宣王爷的喜爱与器重。

闻人世家中,除了大房的嫡长公子,就属他与权贵来往最为密切。

她与他接触过多次,对于他的为人再是清楚不过。闻人珏有谋夺权势的野心,亦有足以与之相配的能力,手段狠戾,可谓是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

他会是很棘手的麻烦。

季书瑜抬首望天,心中忽而有些茫然。

可若按小姑所说,闻人策如今早已失去了做家主的念头,她又该如何做,才能使他重新产生与闻人珏相争的想法呢……

粉唇启张,无声地将闻人策的名字于唇边反复喃喃轻吟。与此同时,脑海中竟是下意识地浮现出玉郎修长若竹的身影。

她低眸思索间,忽而发觉,他的眉目、笑貌,不知何时竟好似早已刻入她心间。每一个神情,每一枚小痣,她都意外的熟悉。

她怔怔地出神,不由自主地又想到他早上那个轻若鸿毛的吻。忽而间,心中没来由的升起那么一点点渴望,渴望能够早些回去见他。听他说话。

至少,于那一刻,她确确实实是轻松的。

“夫人。”

熟悉的音色于耳畔若月色般莹莹而荡,良人温声轻唤。

以为是错听,她脚步顿住,直待那声音唤了第二遍,才若有所觉般抬首循着声源方向望去。

四下里皆是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只有远处有一道隐隐的光亮,似在向她逐渐靠近。

那人身披靛青色披风,长身鹤立,如她一般同在夜中行走。

只是他手中多了一盏灯盏,装点着这月华收敛的茫茫夜色,带来了一点光明、温暖和希望。

他是为她而来?

似牧羊人于旷野行走,寻找自己走失的羔羊。

玉郎眉眼精致,长翎睫羽下投落一层极浅的阴影,抬眸专注地望向她,唇边含笑,温声唤她。

“夜深,该归家了,夫人。”

第29章 枝附影从 “吾也为夫人立一座金屋居住……

淡影浮动, 疏枝微颤。

那声低唤宛若一根绵密的细羽轻拂过耳畔,勾的人心底隐隐犯痒。

夜色本是浑黑如泼墨,可自他出现, 季书瑜却觉着天际堆砌的云也跟着飘散东去。

朦胧光华似水流从高空洒下,为世间万物笼罩上一层如雾似幻的薄纱, 也为那玉郎的眼眸覆上一层清冷若霜雪之色, 出尘缥缈, 好似云中仙客。

更不提他瞳色本就极浅,为夜月所照, 便更是显出剔透光华之感。季书瑜于远处瞧他,不知怎的, 联想到了幼时曾在天池边见到的一颗月明珠。

那宝珠虽说不大, 却是格外的华光四射, 于夜里也同眼前这双雪眸一般漾有暗碎的水波荧光,妖异的近乎有别于常物。

她看得正出神,视野之中那张谪仙面却忽然展颜轻笑,向她愈发靠近过来。

高耸鼻梁下一双薄唇轻抿, 似沉吟, 又似噙着浅笑。

他明知故问,道:“夫人在瞧什么?”

细腻的凝脂触感携着凉意袭上眉梢, 叫美人的心跳也跟着漏跳了一拍。

回过神来, 但见身前玉郎敛袖抬臂, 动作轻柔的为她整理着鬓边发丝, 眉眼间是一片澄澈专注之色。

她微微松了崩紧的心弦, 顿住了下意识想要后退的动作,安静地注视着他的眼眸。

面上那道冰凉之感逐渐往下滑挪,最终停落于眼角处。闻人策微微抬眼, 忽而问道:“方才自远处便见夫人眼角有些洇红,像是哭过一场的模样。可是今日宴中发生了什么不愉悦的事么?”

季书瑜闻言微怔,抬手抚上面颊。

“并非如此,可能是叫风沙迷了眼罢?叫夫郎担忧了。”她长睫轻颤,笑道,“天色已深,夫郎明日还要上值,还是早些回去歇息才是。”

闻人策收了手,闻言颔首,道:“夜间风凉,夫人披上大氅再走吧。”

季书瑜愣愣地接过了提灯。但见他抬手解下身上披风,又回身将自己包裹于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