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目光流连其上的一撇一捺之中,暗自惊奇。忽而一顿,定睛仔细辨别几个字的字形,微微抿唇,抬头望向身侧之人。
质问道:“鸡树鱼……是何意?”
她再也维持不住面上笑容,妙目幽幽好似燃烧着火苗。但见他神情自若,放回羊毫,也笑着垂首注视她。
“夫人,不叫这个吗?”
眸光无波,声音中却隐含着淡淡的兴味。果然,又是匪寇戏弄人的恶趣味。
她怒极反笑,挽袖慢条斯理地从笔架上取过毛笔,于那排诗头前缓缓落笔。
垂眸,瞧见那几个形似墨猪的大字,梅薛温忍不住抚掌,轻笑出声:“好一个‘没学问’,同‘鸡树鱼’有异曲同工之妙,我与夫人果真是天生一对,连名字也十分相配。”
季书瑜闻言扯起嘴角,皮笑肉不笑,道:“是吗。”
见他尚且在专注地瞧那张宣纸,她将笔放下,有些兴味索然地转身踏进里间。
方才用晚膳前她命侍从于小屋内备下洗浴用的热水,如今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
季书瑜到橱中取了衣物,又同梅薛温知会了一声,方才出门往院内对角处的小屋走去。
那屋子本是用来堆放杂物的,如今被人腾空用作盥洗之室。
绕过门口处设着的屏风,便可见屋正中摆放着一只巨大的木桶,桶边设有竹编小案,盛放着澡豆、水瓢、花瓣之类的洗浴用物。
周围环绕几只排的整齐的小桶,其中一半盛满冒着雾气的热水,一半则盛着凉水。
季书瑜将怀中抱着的衣物放下,来到木桶边上,以指尖试了试水温,待倒入小半桶凉水后方才觉得水温适宜许多。
室内热气氤氲,白烟缭绕如若置身仙境。
又从墙角搬了一张屏风至桶前,她才终于肯将身上衣物悉数褪下,悬于其上。
抬脚缓步踏入木桶,杏眼轻闭,长舒一口气后将自己的身体一点点浸入热水之中。
温暖的水流轻轻地拂过肌肤,仿佛带走了几日以来所有的疲惫和紧张。热水的抚慰似乎能够穿透心灵的深处,让所有的烦恼和压力都随之消散。
她沉浸在这种温暖而平静的氛围中,让自己的思绪变得清晰而放松。
这还是季书瑜入匪窝后第一次沐浴,成婚那日也不过只是于石洞中用水稍微擦拭了一番,并未仔细梳洗。
因此直到洗浴结束,她心情还是极佳的。
直到
她收拾好换下来的衣物,推门而出,但见那道颀长高挑的人影立于门前栽着的梧桐树下,怀中也同样抱着衣物。
见她出来,他长眉轻挑,抬腿准备踏入她刚刚才走出的浴房之中。
她顿时傻眼,有些懵懵然。
季书瑜连忙伸手挡在门前,有些结巴道:“等等……四爷,你这是要?”
尽管眼下观他一副明显就像是要进去洗浴的模样,然而她对于这个想法有些接受不良,颇为不可置信。
她方才从浴房中出来,里头的东西都动用过了,侍从也尚未来得及更换水。那这人……现在进去是要干甚啊。
尽管二人如今已是名义的上的夫妻,然而她心底可从未将此事当过真;且二人并未熟悉亲近到这个地步,如今他若是用了自己用过的浴桶,那四舍五入,可不就是间接接触,她心底必然不舒服的。
她不愿,更不想叫二人之间的关系有一点暧昧不清的因素。
第14章 竹烟波月 然而至天色大亮了,她仍未归……
铜制面具下那双狭长的眼微眯,梅薛温态度闲适,未有一丝不自然,道:“自然是沐浴。”
果然如此。
季书瑜叹了口气,态度坚决道:“四爷稍等,盥洗室里的东西还未曾更换,还是等侍从重新烧了水再进去沐浴吧。”
见她直直的拦在浴房门口堵着,不肯将身后道路让出来,梅薛温闻言轻挑剑眉,瞧着她那双清凌凌的眼眸,弯唇笑道:
“夫人自小于民间长大,应也知晓穷苦人家生火烧柴、煮洗浴之水极为不便,因而多有一大家子人轮流共用洗浴水的习惯,实不相瞒,鹿鸣山寨也是如此。而如今你我亲为夫妻,左不过是我用夫人用剩的水,于夫人又有何不妥呢。且沐浴一次所用的水需要人烧上几个时辰之多,眼下已至亥时,这般折腾,是否于为夫唯一的侍从有些太过残忍?”
季书瑜听得愣愣的,被那双大手牵引到一旁也忘了推拒,但见他倾身同她附耳,道:“放心,木桶是独为夫人备下的,为夫并无坐着沐浴的习惯。”
她下意识地问道:“那……你怎么沐浴?”
他眼神轻瞥,像是听到了什么奇怪的问题,语气十分自然地答道:“站着用水瓢一浇便是了。”
直到视野中那道高挑的身影迈开长腿进到盥洗室,闻及从里边传来的闩门声,季书瑜方才回过神来。
妖人,净会析辩诡辞。
确如他所说,民间多有一大家子人轮流共用洗浴水的习惯,然而那也仅限于清贫穷苦的人家。鹿鸣山匪大多体格健壮,耕田养殖两手抓,干啥农活都不在话下。
且寨子方才劫持了婚队这只大肥羊,发了笔横财,哪点又跟穷苦搭的上边了?
他身为匪窝的四当家,手底下拥有诸多拥护者,她可不信梅薛温真的会缺人为他生火烧水。
季书瑜神情愈发古怪,看了眼闩紧的门,抱着衣物准备往屋子里去。
尚未走出几步远,便闻身后传来脚步声,她停住步子,回首往声源处看去。
便见那个总是跟在梅薛温身后的侍从抹着汗滴,从盥洗室边上的灶房中走出,手上提着一个巨大的木桶。
瞧见了她,那侍从面上扬起笑,主动同问她好,又问:“夫人对盥洗室可还满意?如有什么不足之处,或是还需添些什么,尽管和小的说就成。”
季书瑜颔首,瞧见他手中拎着的木桶,思忖道:“嗯,都不错,多谢你……对了,四爷方才进去沐浴,但里面的水尚未换过,可否劳烦你送些干净的水进去?冷热都不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