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1 / 1)

这所谓的浊世佳公子,手握大权,久居高位,早为野心的蔓所牢牢缠绕桎梏,完完全全地沦为了他的同类。

而同样,冥冥之中他也注定会同自己一般,为了自身利益,而待她有所提防,有所隐瞒,有所愚弄,甚至……还有所图谋。

世间倒确有不少甘为情自戕,或是有情饮水饱的痴人,然他们这些上位者却绝无可能成为其中之一。

如若闻人策当真是提前察觉了异样,那他断然会于暗中备下后手,绝无可能为了甚么缥缈情意,而沉默地任由枕边人算计,取下自己首级去作她的风光名声,珠宝收藏。

玉郎凉薄,非是良人。

她此番,注定是要做无用功了。

嬴殷眼底波澜明灭,唇边勾出一个稍显嘲弄的笑。

然下一瞬,视线之中,却见远处那道身影蓦地停下了脚步。女子静默地伫立于船梯之下,似乎因瞧见了什么,身形竟是有几分僵硬。

他收回思绪,徐徐上前,目光掠过她径直望向甲板之上。

瞧见那熟悉的面容,他神情古怪,眸中泛出些许显而易见的凛冽寒意,唇边笑意减淡,却问:“哦,闻人公子……是于何处寻见的?”

甲板上,立于人质身侧的暗线如实答复。

不想,却是同季书瑜先前所报出的方位一致。

两人神色各异,闻言皆一阵静默。

嬴殷神色幽幽,笑问:“那如何先前去搜查的人,却是无功而返?”

“此事,属下也不知,许是先前那人没搜查仔细……”暗线神色茫然,一时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正僵持间,季书瑜轻吐出口长气,却不管二人正在对话,回首望向嬴殷,面上神情执着。

“如今人已寻到,那君子是否也该践诺,允我上船了?”

男人眼角轻挑,缓缓侧首瞧向她,神色莫测,修长手指不自觉地笼上腰间香囊,轻轻捻动。

她语气太过平缓,神情亦是格外冷淡,似乎对那将落入他掌中的人质全然不在意。

如若一汪掀不起波澜的死水,除去表面厚重青苔,才叫人恍然发觉,其早已剥离了所有生机。

可那不是她的枕边人么。

眼下她情绪抽离的这般果断,嬴殷心绪复杂,一时不知是喜是怒,却也生出些许类似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微妙之感。

跟前,佳人长身玉立,神情平静,对外人探究的目光不闪不避。

那一袭华裙艳丽似火,点燃了暗沉夜色将褪未褪的漆黑穹宇,一直蔓延入人晦暗眼底,缓缓沉入心间。

那火愈烧愈高,愈烧愈旺,势头之大,几乎要将人心窍彻底焚穿。

他不自觉地屏息,先一步转开了目光,默了一瞬,方才抬手示意暗线。

“下船。”

见他似已是默许,季书瑜方才收回目光,略感疲惫地阖上了眼。

不过,这宝船足有三十尺之高,如今要叫一个手脚皆为人束缚住的人质自行下梯,却是极难。

她缓过神来,又仰首望向甲板,却见那暗线得令后,垂首估算了一番水面深度,竟是带着人质绕过船梯处,径直去往了船首。

雪衣于黑沉夜幕中无比刺眼夺目,人影位于船头,墨发飘扬,隐有下坠之势。

“等等”

她眼皮轻跳,意识到之后可能会发生的事,心脏猛地一抽,几乎是下意识地侧过身,别开了眼。

不想视线转移,却又为眼前另一道身影所占据。

鼻息间嗅到一阵清冽冷香,她身形僵硬,抬眸望去,却见嬴殷不知何时已距离她极近。

他微垂下首,叫她几乎能清晰地瞧见他根根纤长睫羽。

耳旁声线低沉,淡声言道:“来时为玉奴备了礼,存于袖中,自己取罢。”

礼?

季书瑜缓慢地眨了眨眼睛,犹豫半晌,方才慢吞吞地伸手探入他袖间,摸出了一块玉令。

她正垂首仔细端详,不想嬴殷修长手指划过掌心,竟是径自取过了那物,动作堪称温柔地弯身为她系于腰间。

玉令白净通透,瞧着便是价值不菲。季书瑜垂眸打量,抿唇不语。

系好玉令,他亦并无解释此举之意,吐息平稳,只以平和的声音同她言道:“如今可以上船了。”

二人沉默地对视,对于耳边激起的水声置若未闻。

嬴殷面染几分笑意,眼神诡谲,语气却是前所未有的温和。

“祝愿淑女,一路顺风。”

此言落地,周遭明明俱是空旷无一物的沙地,然季书瑜却直觉自己好似为一道隐于暗中的视线所窥视,幽凉之气陡然攀上脊骨,丝丝密密地缠绕于心头,长久不散。

这阴寒来的迅猛而无理由,她心下略感诧异,不自觉地抿紧了唇,微微朝后退开一步,拉开了二人间的距离。

“我一人怕是应付不了这大船,不知君子可否为我留些驶舵的人手?”她斟酌几番,如是言道。

得到他允准,季书瑜方才收回目光,微提裙摆,径自上了船梯。

全程未有一次回首打量水中情形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