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车,梁永康闭目养神。
这段山路很颠簸,中午吃的农家菜,又喝了酒,他头疼的实在厉害,降下车窗深呼吸几个来回,肺里才好受一点。
“你那个熟人,他有点奇怪。”
老张一愣,弯腰说:“梁总,徐工是个苦命人啊,他老婆得病没了,家里本身就没啥钱,好不容易找了个活想着给媳妇买进口药保命,也没撑到那一天。你说他才三十来岁,就一个媳妇相依为命,人还走了,一个老爷们过日子得多苦。”
梁永康哼笑,说:“你说这个,倒让我想起来一个人。”一个,挺有意思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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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啊梁总?”张工问道。
“小道消息,也不知道真假,反正温温没跟我细说,也是圈里人乱传,才听来这么一嘴。”梁永康满脸忌讳,张工一下子就明白了是谁,“你说多可笑,他祖孙三代从商,泊易搞得那么大,到头来不还是让个穷小子耍的团团转?温温前两天还跟我说,离婚后他越发不好过,脾气一天比一天大,找了几个小情儿更是不好好待人家,没说两句就翻脸,听说还被老爷子叫回去臭骂一顿,说他现在玩的花,净嚯嚯双性儿。”
张工不好说,陪笑脸:“害,魔怔了呗,心里头有坎,过不去这一道。”
“不管他怎么着,反正我得小心点。”梁永康敞开衣领,抚摸脖子上挂的大黑金刚,“香港师傅说我最近诸事不顺,还有血光之灾,甭管怎么吧,我现在就想赶快把陀寺沟开发起来,然后去搞别的项目,不能折这破沟子里。”
张工点头,应付着说是是,心道人命天定,真要有灾,就是天天躲蜗牛壳里头也躲不过去。人呐,还是得踏踏实实,对得起自己良心。
他这头定好装备连夜让人运过来,陀寺沟矿区围好,大千万的东西安装上,就等半个月后正式挖掘。
老田叔白天跟大家安排完岗位,晚上就睡不着了。
他披着褂子来到院里,怎么都觉着心慌。
胡姐上完厕所,见老伴抽闷烟,问:“咋这德行呢?”
“我这心里头不踏实,总觉着要出事。”老田叔哑着嗓子,“往常我预感一直挺准,这次采矿的事太顺,有点没谱,我觉着这里头多少有猫腻。”
“能有啥猫腻,你就想太多。”胡姐说,“老高他们几个巴不得赶快来个人把咱陀寺沟发展起来,来个愿意挖矿的你还不乐意?”
“不是不乐意,就是心里头不得劲。”
“行了,赶快睡吧,甭想那么多。”
不止老田叔,这一晚上,徐沾也翻来覆去做噩梦,睡不着。
他梦到简征出现在他面前,质问他为什么要偷走自己的儿子,梦见卢汶扇他巴掌,骂他不要脸的偷孩子贼,最后包包在哭,哭着叫爸爸,然后猛地醒了过来。
天刚蒙蒙亮,徐沾怎么都睡不着。
他吻了吻儿子的小脸,在晨光中洗漱完,跪在主殿给菩萨敬香。
熬到太阳出来,老田叔火急火燎来寺庙:“徐沾,出事了!”
徐沾一愣,把他迎进屋子里头,“咋了老田叔?”
“我就说昨夜心里一直跳呢,这不刚刚收到信儿,咱陀寺沟申请了二十来年的重点规划一直没审批,刚突然来了几个领导,说这儿发掘了啥古迹,现在要保护起来,当重点古迹名胜区发展;这一来梁总那个矿场就不能开了,听领导意思,是说他们涉嫌违开采,还得接受相关调查。”
徐沾一时间愣了,说不出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老田叔,你先别急,这事太突然了,肯定有人动手脚。”
“你也这么想?”老田叔一头汗,“不采矿倒是不要紧,只是这前脚签了合同后脚就出篓子,几个领导还说要过来检查,这这真查出来啥,咱陀寺沟可咋弄?”
徐沾根本想不到这不是简单的一个矿场项目,而是背后的一场利益追逐,更是泊易容忍了梁氏两年,第一次对梁永康嚣张气焰的重击打压。
陀寺沟的矿场项目算梁永康手里最重的一个,这边一旦开发,利润几乎不可想象。
千万设备弄过来了,一切也布置好,突然有人临门一脚,弄了个违规开采的屎盆子扣下来,这谁受得了?
与此同时,几辆清一色的黑色公务车驶入陀寺沟,慢慢停下。
司机下来,为后座打开门,恭恭敬敬弯腰。
简征系上西装扣子,一尘不染的皮鞋踏在黄土地上,环顾周围。
胡姐掀开帘子,从里头端着一筐萝卜包子出来,抬眼瞧见这一群大领导,吓一哆嗦,包子满地滚:“呀,俺家老田可没犯事啊!那矿场是梁总要开的,老田只是替乡亲们签个字,真不晓得他是违法的,要不也不会上当!领导哇,还请领导明察,可不能抓俺家老田啊,领导!”
左邻右舍挨的不远,老田叔听见动静,赶忙奔出寺外。
徐沾顾不得其他,给包包穿好衣裳,也抱着儿子追上去。
陀寺沟的乡亲们第一次见这么大阵仗,所有车全是黑的,车牌全是连号,从这头停到那头,比之前那梁总还气派、吓人。
胡姐以为他们来调查老田,要抓走自己丈夫,急得都不行了:“徐沾,你快替你叔问问咋回事,咱一辈子老实种地,可不敢干坏事啊,领导肯定是误会了!”
这三年老田叔和胡姐帮了徐沾不少,乡亲们让出路,徐沾抱着包包进去,来到人群中间,徐徐开口:
“领导,老田叔真不知道这边有古迹。梁总让签合同的时候没告诉我们,大家只想着找个活儿干,你们一定要查清楚”话没说完,徐沾瞪大眼睛,心跳险崩。
面前被众人簇拥的领导,不是让他去死的简征又是谁?
三年没见,徐沾想过一万种见面方式,唯独没料到是现在这般这般地位悬殊,剑拔弩张。
包包捏着一根米果吃,来的时候徐沾怕他哭,专门给撕开的。
小孩想把外包装弄掉,结果没拿好,啪嗒掉地上。
包包低头看看,小身子一坠,要去捡。
简征弯腰,大掌拾起那根米果,重新还给小奶包。
四目相对,徐沾嘴唇颤抖,嗓子里发不出声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