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上车子听得乱七八糟,简征根本找不到车位,随便找个地方停下,照着助理给的地址走。

这一片全是乱七八糟的自建房,有些连门牌号都没有,路上四处是下水道和廉价洗发水的味道,简征价值不菲的手工皮鞋踩在路面,鞋底全是泡沫,西装裤上也迸溅的都是泥点子。

简征知道徐沾没钱,但他住的这种地方简直就是垃圾场。

简征走一步皱一记眉,好不容易找到那栋楼,一层卷帘门哗啦啦掀开,出来一对六十来岁的老夫妇。

老头推着电三轮出来,老太太跟在后头,嘟嘟囔囔埋怨。

看见简征,老头把三轮支柱,“是小徐朋友噶?来帮忙的?”

三十多岁了还小徐么,简征笑容讥讽:“对,我是小徐朋友,他在哪。”

“跟我们走吧,他家出事啦,连个帮忙的人都没有,怪可怜。”

简征看了眼那个只能坐仨人的小三轮,想拒绝。

老太太上去,拍拍座位:“来嘛,一起去嘛,多个人多分力嘛。”

老太太身形像大熊猫,一个人占一个半座位,简征根本坐不下。

他沉默下,看向楼上,见窗户一片漆黑,最后出声:“你们走前边,我开车跟。”

踩着一路脏水回到豪车旁,简征启动引擎,冲老两口鸣笛示意。

电三轮歪歪扭扭上大路,简征油门最低,慢悠悠跟在后面,随着方向越来越偏,他的心情也逐渐沉到水底。

四十分钟路程,终于,老两口把电三轮停在满是车辆的路边。

凌晨四点多,不远处的建筑顶黑烟缭绕,时不时窜出一股又一股刺鼻的烧焦味道。

简征熄火下车,入口一块石头,平静而肃穆地刻着几个字,兴市殡仪馆。

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几幢楼仍旧灯火通明,哭声哀痛。

老两口把三轮锁上后轮胎,冲简征招呼:“来哇,进去哇。”

简征不难猜到徐沾家里出什么事了,八成是他的姐姐突然离世

他下意识不想进去。这种地方,深更半夜,总有许多忌讳。

内心却有一道声音告诉他,至少该去看徐沾一眼。

那个可怜巴巴的小双性就跟姐姐相依为命,他卖了自己只是为了给姐姐赚治疗费,现在唯一的亲人没了,他在这世上想必不好过吧。简征没犹豫,踩着夜色大步进去,双眸幽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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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征插兜,一身黑西装在夜色中更沧桑,严肃。

绕了几个来回,在无数哭声之中,他随老两口来到最简陋的一个灵堂。

没有人悼念,没有人打下手,整个平房温度极低,一具干瘪的女性尸体停放在移动床上,黄布遮盖颜面,双手掌心朝下,叩在腿侧,整个人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一米六几左右,只有六十来斤,浑身上下就剩一张没血色的皮撑着她。

徐沾脑袋垂下去,一双手抱着一个新弄出来的灵位,脚上一双不一样的破运动鞋,黑色水裤一长一短,袜子没穿,一截白皙的小腿露在外头,说不出的狼狈。

他没抬头,也不想抬头。

他在这世上的最后一个亲人走了,离开他了,还有谁能来看他?除了要钱的房东,就是怕他会反要房租的房东爹妈,他们来了也不会真的帮他,只是表达遗憾而已。

徐沾不想说话,闭上眼睛,泪珠顺着眼角滑下。

老太太坐在他身边,不敢看死了的田歌,怕心脏受不了。

老头安慰着他,“别哭啦,别哭啦,你朋友专门找到房子,跟我们开车过来,你睁眼瞧瞧他嘛。”

他哪有朋友啊,赵茂才睡得正死,不知道歌姐去世。

徐沾茫然抬头,撞上一身黑西装,西装裤满是褐色泥点子,皮鞋也沾着一撮草的简征,瞬间站了起来。

“先,先生?”徐沾眼睛大大的,睫毛上挂着眼泪,一双眼红彤彤,仿佛受惊吓的小野兔。

简征不是那个衣冠楚楚的先生了,黑发凌乱,面容泛青,一双手插在西装裤里,不上前,也没有看他。

他只是单纯的看着田歌的尸体,半晌也不说一句话。

“先生,那八十万我会还给你的,只是需要几天时间。”徐沾以为简征专门来追究这件事,哑声说,“对不起,我没接你的电话,这几天我可能没法去壹号公馆,等我稍微平静下来,就把钱还给太太,我会这样做的。”

老两口一听跟钱有关,找个借口离开,给他们说话空间。

没有外人,简征环视灵堂一周,问:“什么时候的事。”

徐沾沉默,难过地抱紧灵牌,“我不知道。我睡得太死了,什么都没听到,半夜外面有人回家,很大声吵闹,我才发现”

他说不下去,难过地蹲下来,流泪不止。

小狗失去了唯一的亲人,哭的肩膀一抽一抽,好生可怜。

简征俯视徐沾,不知道为什么,第一次动了恻隐之心。

就算了吧。他想,当初说多少就多少,反正八十万也不多,就算小狗不需要给姐姐治病,这钱给他,自己认了。

只要徐沾别再哭就行。

“站起来。”简征向地上的哭泣人儿伸出大掌,“该办手续去办,人得往前看,明白吗。”

徐沾感激地嗯了一声,冰凉的手攥住简征手掌,从地上慢慢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