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和他的客房是完全不一样的风格,看得出是极简风格,主调黑白,偶尔造景使用灰色,大道成简,返璞归真。
宽敞明亮的落地窗,中古纱仿垂帘,没有婚纱照,也没有一切写真,乍一看,这里甚至都不像夫妇的新房。
徐沾坐在床边,轻轻摁了摁床垫。
高级的进口货品就是不一样,虽然和他的客房相似,可他还是能分得出贵贱,是分明不同的两个品。
目光落在那两只枕头,徐沾一怔,慢慢俯下身去,轻轻嗅其中一只。
他的本能很准确,这一只上残留着简征的冷水香,侵略性丰满,他几乎想象得到先生平常是怎么躺在上面睡觉的。
抱着枕头静坐片刻,徐沾小心翼翼放好,起身拉开玻璃衣柜。
这里的布局很分明,先生和太太都有洁癖,衣服都是分开存放,谁也不越线。
徐沾半跪在地毯上,拉开下面的抽屉。一层一层寻找过,终于在最下面一层,他看到太太的内衣内裤那几乎都是成套的,价值不菲,款式大胆新颖,其中还有七八套三点式内衣,下面配的是布料可怜的丁字裤。
这太烫手了,就算见过田歌的内衣,徐沾也被卢汶的喜好吓了一跳。
那么阳光温柔的太太,落落大方,婉柔甜美,私底下竟然喜欢这儿么开放的内衣
他不敢多看,咽了咽吐沫,恭恭敬敬收拾几套,整理好。y??y
拿着东西下去,正发愁参汤和太太的地址,孙姨折回来。
四目相对,两人沉默。
片刻,徐沾把袋子交出去:“孙姨,你来拿这个的吧?我整理了几件,也不知道是不是太太喜欢的,你再看看。”
孙姨见他是个老实人,也没藏着:“小徐啊,今晚的事确实是我的问题,我要是没那么粗心大意,不给你用错碗,兴许先生就不会发脾气。你没受牵连吧?”
徐沾想起来简征抽他屁股,脸色微红,低下了头。
孙姨愧疚,“真对不住,因为我一时疏忽,还是连累你了。”
徐沾摇头:“太太说参汤喝完了,让你再封一些,把内衣一起邮过去。”
“我知道,太太给我发了信息。”
交接完,徐沾埋头出去,返回医院。
买饭上楼,经过护士台,被李护士喊住:“田歌家属,你等等。”
她脸上很沉重,徐沾心里一咯噔,整条胳膊都跟着颤抖起来。
“大夫,歌姐片子不好么?”
“主任白天找你,一直没等到人,刚才下了手术就交班回家了,让我把这个给你。”李护士拿出一份出院证,严肃地说,“田歌的身体情况已经不容许再做手术,病灶太严重,主任和专家看了片子和各项体征,实在是没有再治的必要,你带她回家吧。”
手里的鸡蛋汤拿不住,啪地掉地上,香油味弥漫一片。
徐沾嘴唇发白,喃喃地问:“咋能这样呢?我知道歌姐身体不好,可你们这节骨眼让她回去,不是让她活活等死?”
“你应该也知道田歌很疼,她体内的红细胞指数也持续在下降,各项器官都开始衰竭,就算再治疗也没有意义,反而给你增加负担。”
“我不怕负担!”徐沾想起简征那个信封,急忙掏出来,“我,我有钱的,我赚钱了,大夫!”
他不知道有多少,往李护士手里塞。
李护士一把推开,表情更严峻:“不是钱的问题你明不明白?你老婆治不好了,她现在能硬撑着已经痛苦到极点,我们能做的顶多是上杜冷丁止疼,但也起不了太大作用。你让她在医院熬着,不如跟她回家好好吃顿饭,把后事备好,别让她留下遗憾。”
徐沾闭上眼,泪水哗啦流了满脸。
不能走。他知道的,田歌一旦离开医院,回家根本撑不过三天。在这里起码还有个保证,出事医生能及时抢救,可他们要是走了
有病人找李护士拔针,她没多说,敲敲出院证,无声离开。
徐沾看着那单子,半晌,痛苦地抱住脑袋,将它收进口袋,去病房找田歌。
深夜的病房,大家都已入睡,唯独田歌的床铺开着灯。
冷白的光照在她枯瘦的脸上,双眼凹陷,干瘦落下骨,要不是戴着帽子遮住几乎快掉光的头发,看不出是个女人。
“歌姐。”徐沾强撑着笑,来到病床前头,“你咋不困呢?”
田歌慢慢转过头,看着徐沾。
那眼神太平静,太释然,几乎已经看透这世间的生死,只想求一个结果。
徐沾百爪挠心,胸膛里被大刀挥舞乱砍,疼的要命。
两个人望着彼此,谁都没有开口。
过了一会,很大的一会,田歌嘴角一耷拉,嗓音沙哑地哭道:“徐沾,你带我走吧,我不想治了!”
“歌姐”徐沾猛地抱住田歌,死死搂着她,就算这样,也抑制不住心痛,“咱换医院,我有钱了,我现在赚到钱了,咱收拾东西换医院;这医院不行,咱换一个能治的,慢慢都能好起来,你相信我不?你信我歌姐,你一定信我的,我现在有钱,我有钱”
“我不治了,不治了。”田歌痛苦,嗓调都走音,濒死的犬吠那般重复着,“我疼,我疼啊,徐沾!”
“我知道你疼,我都知道。你病了,等病治好就不疼了,到时候咱回老家把院子翻新,再把地买回来种庄稼,你不是说想买个拖拉机么?买,啥都买回去,人家有的咱都得有。”
“徐沾,认了吧,我活到头了。”
“不,歌姐,你别胡说八道!”
“我没多长日子了,自己能感觉到。”田歌哭的壮烈,“我不怕死,我放心不下你啊,徐沾!往后世上剩你一个,爹娘也没了,你咋活呢?!”
徐沾听不下去,抱田歌更紧,几乎要把她揉进骨头缝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