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述而这会儿已经不怎么疼了,只是由于失血过多有些虚弱,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你家长的联系方式多少?”王主任问。

“我有!我有!”老宋连忙说。

阮述而皱着眉头拒绝通知家长,他说反正今天就能出院,等下直接回家。

王主任和老宋对于阮述而的家庭状况也略有耳闻,交换了个眼神,表示同意了。

王主任等到医生给阮述而缝完针,又打了破伤风,见没什么事就回学校处理后续事宜了,老宋出去买了几瓶矿泉水,回来看见阮述而已经趴着睡着了,顾随搬了个小凳子坐在他旁边,仍然一动不动的,眼神大概也被医生缝到伤口上了。

老宋有心想劝解几句,又觉得说什么都不太适合。

微信家长群里不断有询问事故的信息弹出,老宋一看到红点上的数字增加就头疼,回了几句等校方公告的官方话术,家长势必是不满意的,他头昏脑胀,余惊未消也带来疲惫,最后坐在一旁的长椅上打了几个呵欠,轻轻响起鼾声来。

阮述而是麻药消退后被痛醒的。

他口干舌燥,稍微动一下就觉得浑身上下无处不疼,并且是那种细小持续令人不耐烦的疼。

“别动。”顾随说,“麻药下去了,你可能会有些疼。”

阮述而看着他,感觉自己也就睡了两三个小时,怎么好像两三天似的,顾随的下巴都长出点青青的胡茬子,看起来一脸憔悴。

“要喝水吗?”

阮述而想点头,又怕牵动伤口,只能眨了眨眼。

顾随不知从哪拿了一根吸管,插在矿泉水瓶里送到阮述而唇边,阮述而吸了几口,顾随把瓶子放回桌上,大拇指擦掉他唇角的水珠。

王新风和宋子舟走了进来,王新风咋咋唬唬的,把打瞌睡的老宋吓得弹起。

“不是吧老宋?”王新风无语。转而又扑到阮述而旁边,“阿树,你怎么样了啊!你现在像个未完成形态的木乃伊!”阮述而的后背和手臂上都是东一块西一块的纱布,手掌则直接用绷带缠上了。

宋子舟带了两件衣服给顾随:“你发微信说要方便穿脱的衬衫,我和王新风的都洗了,就从你的衣柜里拿了件。”

老宋在旁边听得一惊,怎么自己倒忘记这回事了?

顾随先把自己身上那件血迹斑斑的短袖换了,然后他们几个把阮述而小心翼翼地扶起来,给他穿上衬衫。

“阿树,你这都没地儿下手了。”王新风想起来还后怕,“微信群里都传疯了,我们表演那会儿不少人举着手机拍视频来着,都看见吊灯在顾随头顶砸下来那瞬间。本来我们想靠乐队出出风头呢,结果倒好,全被你抢了。”

阮述而一笑,就被伤口疼得直吸气,顾随和宋子舟同时瞪了王新风一眼,叫他噤声。

又等了一阵子,见阮述而没什么不良反应,老宋去领了药,王新风以二十公里的时速,慢悠悠把车开到阮述而家门口。阮福生不在,阮森出来看见这阵仗,眼神都发直了。

“我没事,”阮述而淡淡地说,“看着可怕而已,都是皮外伤。”

他们把阮述而扶到房间里躺好,说是“扶”,正如王新风说的“没地儿下手”,基本是靠阮述而自己慢慢挪到楼上的。

老宋跟阮森交代每天要怎么换药,有什么忌口之类,阮森不迭点头,表示都记下了。三个年轻人围在伤患旁边闲聊,阮述而被东拉西扯转移着注意力,也不怎么留意那恼人的疼痛了,不久又累得睡着了,老宋领着他们告辞。

第59章 59 眼神很冷 章节编号:691

周一早读课上,王新风给顾随和宋子舟看网络上的新闻,前一天王主任回家跟夫人说起,王夫人感到后怕,把他叫回家住了,做了一堆好吃的给他压惊。不知道谁把手机录的视频卖给了电视台,比昨天微信群里的片段都要清晰完整,一时之间报道在小小的县城里疯传。

顾随看见视频里,他们在台上,阮述而站在角落拍照,忽然福至心灵般往侧门处看了一眼,然后眼神上移,忽然就腿在地上一蹭,扑向舞台中央,比他之前在山上看见追赵述之的时候还要敏捷。千钧一发的前一刻,吊灯只是轻轻晃动了一下。

然后便是混乱的黑暗。

以旁观者的视角重看整场事故,依然让人心惊肉跳。宋子舟不由得感慨:“顾随,你这都能毫发无伤,难不成真的是天选之子啊?”

王新风把手机屏幕往下滑,又看了最新出的几篇报道,然后表情有点一言难尽。

顾随接过手机一看,大大的标题写着:龙生龙,凤生凤,河西高中的英雄学生竟然是罪犯的儿子?     &

底下评论刷新得很快,舆论似乎在往奇怪的方向发展。

王新风嗫嚅着:“希望阿树不要无聊刷手机看到报道。”

这会儿上课铃响了,王新风和宋子舟转了回去。

顾随一上午都心不在焉,课间忍不住给阮述而发了条微信,一节课过去了也没收到回音。这学期阮述而基本不怎么逃课了,连犯困都是趴在课桌上睡的,现在忽然之间感觉右手边的位置空空荡荡。

皱巴巴的课本胡乱塞在桌肚里,顾随想了想,把那几本书捋顺了纸张,放进自己书包里。上午最后一节课,老魔头让大家做一份课堂小测,顾随花二十分钟写完了试卷,等下课铃响王新风回头要把他的试卷递上去时,发现人早就不见了。

“半仙怎么也开始逃课了?”

宋子舟不自然地清咳了声。

王新风斜睨着他:“你感到尴尬的时候就会这样无意识地咳嗽,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呀?”

宋子舟欠欠地说了句:“天机不可泄露。”

顾随还没拐过小巷子的最后一道弯,就已经听到了吵闹声。他探头望去,阮福生拎着扫帚立在院子门口,正在跟扛着摄像机和话筒的记者们对峙。

“跟你们说了多少遍了!滚回去!我儿子都被你们吓得不敢去买菜了!”

记者还在孜孜不倦地:“阮先生,我们是电视台的,能麻烦您的儿子或孙子出来接受一下采访吗?我们认为这次事件对于犯罪家庭的青少年教育问题可以有一定的借鉴作用”

“滚!是真以为我不敢动手是吗!”

“阮先生!我们正在录像,请您不要有任何暴力行为”

双方开始推搡,顾随放弃了从正门进去的念头,轻车熟路绕到旁边,瞥见一楼厨房里,阮森蹲在地上削土豆皮,手抖得几乎握不住刀柄,嘴里含糊不清地念念有词。顾随加快动作,爬树开窗一气呵成。

等他看清房间里的情景,一股火气直往上涌。阮述而趴着半个身子跌出床沿,杯子落地开花,水洒得到处都是。阮述而正艰难地伸着两只裹成木乃伊的手,试图把碎片捡起来。

顾随飞快冲过去,先把人扶回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