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洗的袜子,堆在床下的脸盆里。脸盆大概不是用来洗脸的。

左手靠门边的下铺有个没有蚊帐的位置,他猜是他的,但也只能是猜因为上面依然堆满的各种东西:没拆开的棉被(可能没洗)、几双脏兮兮的球鞋(肯定没洗)、一颗泥扑扑的篮球和一个生锈的打气筒,还有两个铁盘支起没烧完的蚊香,蚊香灰都撒到了床板上。床底空间也是高效利用,塞满了行李箱和鞋盒。

“这是我的床?”顾随难以置信,简直想转身就回客运站坐车回家。

“咳,上周说要收拾的,忘了”王新风尴尬地咳嗽两声,“没事儿,我们把东西挪开,不就腾出空了嘛。”

“挪去哪?”

王新风不忍心说出残酷的真相:“要不你今晚就先跟我挤挤,明天其他人回来再一起收拾吧。”

首先,顾随看了一眼他的床铺,就想不明白他每天是怎么在一堆垃圾里制造出平躺的空间的,更何况还想挤两个人!

其次,顾随不相信能在这种狗窝住一年的一群人,合在一起能有多大的收拾能力,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前提是你至少得是个臭皮匠啊!饶是聒噪如王新风,此刻也陷入了沉默。

王新风撸起袖子,却完全无处下手,正踟蹰着。

咔嚓一声。

“啊,你在拍我吗!”王新风兴奋转头,“刚刚就想说了,你这相机好贵的吧,看起来很专业啊。”

“就学校社团玩玩。”顾随低头看一眼成像,调整了下光圈,指挥王新风,“站那头去,对,再往左边点。”咔嚓。“别回头啊,就保持这样。”

“那你岂不是拍不到我的脸了。”王新风担心。

嗯,就是不想拍到你的脸啊。

但拍了几张效果都不太好,顾随看着取景器四处转悠找角度,模模糊糊见到门边多出一道剪影倚墙而立,黄昏的光线慵懒地从后方投射过来,他福至心灵地按了几下快门。

对方举起手挡住镜头,顾随立马放下相机:“不好意思,我刚刚是”说着对上那双黑得古井无波的双眸。

“阿树,你来啦!”王新风还在阳台门那儿摆着pose,听到动静赶紧过来。

对方没有回应,只是抛起顾随的皮夹子又接住了。

顾随见他在霓色制服外套了件外套,把那句可怕的文案挡住了。

王新风还记得他跟顾随的赌约:“你俩是不是认识?”

“不认识。”阮述而干脆利落地道。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他的表情和语调都很平静,但直觉告诉顾随,这个人正在生气,而且很不耐烦。

顾随伸出手:“你把钱包拿回来啦?”

阮述而并没有把钱包给他的意思,四平八稳地答道:“这是我捡的。”

顾随一怔,立即改了口:“哦,谢谢。”

“你先说说里面有什么东西,”阮述而依然把钱包抛上抛下,“我好确认是不是你的钱包。”

顾随缩回手,倒是想看看他玩什么花样。“不是有我身份证吗?”

阮述而面不改色:“我捡到的时候身份证从钱包里掉出来了,不能判断身份证就是这个钱包里的东西。”

“行吧,”顾随叹了口气,“里面除了身份证,还有一张车票,还有”顾随回想了下,“五十块钱吧好像。”

“哦”阮述而拖长了尾音,“零的还是整的呀?”

“零的,一张二十三张十块,行了吧?”

吧唧一声,他的钱包划过一道优美的抛物线,直接飞越了走廊。

“不好意思,我手滑了。”阮述而面不改色。

“”这也滑得太远了吧!

“我去给你捡起来。”阮述而慢条斯理地丢下一句,悠悠下了楼。

顾随还没说什么,王新风都忍不住高声送了一句吐槽:“阿树你今天什么毛病?”

阮述而当作没听见,在回字形宿舍楼中间的空地上捡起钱包,弯腰挡住来自三楼走廊的四道目光,迅速往里塞进两张十块。操!赵述之竟然还学会了先把一部分钱藏在别的地方!他慢吞吞回到303,把钱包交给顾随。

顾随打开瞧了瞧,淡淡说了句:“谢谢。”

这人的表情有些琢磨不透,阮述而莫名觉得有些心虚。

“阿树,你这就回去了?”王新风问。

“嗯啊,不然呢?”他往里瞧了瞧,吹了个口哨,“你们宿舍这环境,可以啊。”

两人苦不堪言,王新风撸起袖子:“来吧来吧,早死早超生!”他搬床板上那床被子,一瞬间什么东西冲了出来,撞在他的脸上。“呸呸呸,啥玩意!”那玩意儿还带着翅膀,扑腾到半空中,又掉了下来,王新风情急之下把硬邦邦的被子往下一砸“大冬天的怎么还有小强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漫天灰尘迷人眼,顾随猛烈地咳嗽起来,然后打了一个喷嚏。

然后又打了一下。

顾随跑到走廊上,连着打了十几个喷嚏才停下来,整个人已经面如菜色。

“啧啧,”阮述而自岿然不动,“就你们这样,打扫卫生?”

“哎,阿树你不是在霓色当服务员吗,应该很有经验啊,帮个忙呗。”王新风赶紧抱大腿。

“我走了。”

“别走别走,”王新风拖住他,“说吧,您老怎样才肯出山呢,我们今天不收拾好今晚就没法睡了。”

阮述而瞧了顾随一眼,顾随干咳两声,有些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