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1 / 1)

北京的暮气是人们普遍都没什么朝气,而这里的暮气是真正的失去了年轻的气息。七老八十的居多,最年轻的看起来也四五十打头了。他们这几个人一下车,就像在一汪死水里投入了几条鲜活的鱼,溅起了一圈水花。

他们下车后,那些呆滞的、茫然的、疑惑的脸逐渐生龙活虎,喜气洋洋地陆续围了上来。

村主任正从他家通往礼堂的小路奔跑而来。气喘吁吁地表示他刚从自家田地归来。这个季节只有早晚是凉快的,大多数人都会在早晨出门劳作。

几个人都把货品合力卸下来堆在地上,能来礼堂领的这一部分交给村主任。江岭和陈燕廷各自两手都提了一些,陈释钰同样也给安排上了。家里只有一个老人家卧床或者年迈行动不便的他们要亲自上门拜访。

村子的路就没有平的,每家每户都依山而建,全程都是在上坡爬台阶。而台阶又都是不规则的石块铺的,随机性很大,要么是只能踩一个脚尖的石头,要么就是能容纳俩人的石块,铺的路线也很随意,歪歪扭扭的很难走,有的石头还因为其特殊的成份容易生苔藓,踩上去会打滑。

一一拜访过后,最后去的是路飞扬家,他们到的时候,路飞扬已经扶着他奶奶到堂屋等着他们了。老妇人的背已经弯成拱桥,一根木棍就是她的拐杖,与其说是坐在竹椅上,其实更像折叠压缩在椅子里,大大的格子头巾扎在脑袋上,从边缘缝隙里露出来几缕花白的头发。

陈燕廷拉了张矮凳坐在她面前,老妇人伸出手摸索着去握陈燕廷的手,浑浊的双眼满是喜悦,她说着他们听不懂的话,江岭在旁边给帮忙翻译。大致内容就是,她家太久没来客人了,她很高兴。陈燕廷问她身体怎么样,她就指着自己的眼睛,说她看东西模糊,老年病白内障。

江岭又给她介绍一下陈释钰,老人家颤颤巍巍地朝他伸手,陈释钰立马握了上去。和他以往握过任何的一双手都不同,皮肤干燥,骨节突出,指甲坚硬,指腹间布着厚厚的老茧,是她辛勤劳动一辈子的勋章。

随后她又问他们今天什么时候走,想留他们吃顿饭。路飞扬很上道,立马说他现在开始准备中午饭,现在快11点左右,时间刚刚好。

在这儿之前他们已经去了几户人家,都没有多留,但路可没少走,下午还要进山,也该休息一会儿了。

本来路奶奶还想叫路飞扬去宰只鸡,被江岭苦口婆心的给劝了下来。杀鸡拔毛也费时费力,路飞扬开了一路的车也挺累的,还是简单吃点儿就好了。

江岭是陈燕廷的随行翻译,不能离身,陈释钰在一旁看他们三个聊天,有种驻外记者在工作的既视感,很奇妙。

江岭:“她问你今年多大了,结婚了没有。”

“33了,没有结婚。”陈燕廷停了几秒又说,“倒是有喜欢的人了。”

陈释钰听了下意识去看他,两个人视线撞上,陈燕廷眼里意有所指的笑泛开,陈释钰眉心微动,随即耳后根缓缓爬上一股热流。

江岭听了也忍不住兴致高涨:“是吗?那是否可以期待一个喜事临门了?”

“那可能还有点困难。”陈燕廷调笑道。

江岭惊讶:“还有能让你犯难的人呢?”

“有啊,”陈燕廷故意冲陈释钰抛去征求的话头,“你说是吧。”

陈释钰被吓一大跳,支支吾吾地说道:“你的事,我我怎么知道?”

“那我现在告诉你了,你不就知道了?”

“”

陈释钰没有吭声,他有点受不了陈燕廷这种看似轻佻却又无比认真的眼神,立马垂下眼不去看他,但也无法忽视他的心跳越来越剧烈,体感温度也越来越热的事实。

江岭视线在他们之间扫了一下,不知道他们两个打的什么哑谜,估计是陈释钰也认识那个女孩子吧。

第67章 第六十七章

路飞扬是个手脚麻利的孩子,荤菜素菜小凉菜全都齐了,小木方桌摆得满满当当。

路飞扬问:“要喝酒吗?有米酒和杨梅酒。”

“飞扬,下午还要进山,我们回去还要开车,喝点儿饮料就可以啦。”江岭说道。

“就尝一口,不会醉。”路飞扬眉飞色舞地力荐,说完转身乒铃乓啷地打开橱柜,掏出一包一次性塑料纸杯,“这么小的杯子,一口就没了。”

陈燕廷很给面儿,既然这是他们这边待客之道,喝一喝也没什么,入乡随俗么。

“那就来点儿尝尝。”

陈释钰拿起杯子凑近鼻尖闻一下,是糯米和酒香混合一起的味道。入口微甜,口感醇厚,酒味会在咽下去后反冲回来,淡淡的苦和涩在舌根泛开。虽然是糯米酿的,但能感觉到度数应该不会太低。喝完了再去尝杨梅酒,差别很大,口感更清沥,果香已经被酒香盖住,刚过喉就已经很辣了,反呛回来的味道更辣,直冲鼻腔。陈释钰捂着嘴脸皱成一团,偏过头疯狂咳嗽起来。

陈燕廷不知道从哪儿掏出来一瓶甜牛奶拧开给他递过去,幸灾乐祸地笑他:“怎么?看不起梅子酒啊,栽跟头了吧。”

路飞扬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今年我家酿的酒不够用了,我买的高度白酒泡的。”

“”

陈释钰没办法,喝了两口甜牛奶缓缓。

吃完饭大概近1点,2点时最热的时候,他们打算3点过后再进山。江岭和陈燕廷在帮路奶奶调电视机,老人家不会用又看不清,顶多是听个响,给她全部设置好,她只要知道开关键就可以。

闲暇之余,陈释钰开始四处转悠。

看到路飞扬洗完了碗又在接水洗衣服。衣服堆在一个硕大的红色塑料盆里,大概有些年岁了,已经褪色成不均匀的模样。水龙头的水管不知道从哪个方向接过来的,管身透明,布着交叉的菱形纹理,顺着水流动的力道在地上扭曲震颤得像一条蠕动的小蛇。水龙头已经老化,质量也不过关,水柱是喷出来的,哗啦啦地分了好几个叉洋洋洒洒地流进盆里。路飞扬在盆里垫了个搓衣板,拉了张黄麻绳穿起来的小马扎开始搓衣服。

看到陈释钰过来,他问:“钰哥,有什么事需要我吗?”

“没事儿,他们在调电视信号,我无聊,就到处看看。”

“哦哦,那你随意,我现在有点忙。”

“没事儿,你忙你的。”

路飞扬的家处于地势比较高的位置,站在阳台上往远处看,能看到半个村寨的样貌。大致是以村小为中心放射分布,仔细想想,又不对,应该是依着那条河而建的村子。村小应该是后来才选定在村寨中心的,方便以前的孩子们上学,不会有谁距离太远而迟到。

乡间小道上一个人影都没有,现在这个点太热,都在家里待着。只有几条小狗在奔跑撒欢。在这里,最有生命力的可以是动物也可以是植物,就不会是人。

路飞扬是江岭请的向导,他们要去的不是附近的田地,而是更远一些的林地和草地。每个山头都是相通的,有很多捷径可以走,路飞扬熟,由他带路,江岭会沿途和他们介绍讲解一下今年种植的情况和相对应售卖的渠道。

陈释钰觉得这一趟比徒步越野还累,这种路比碎石路还难走,松针和落叶镶嵌在泥土里打滑的程度不亚于苔藓。坡度时缓时陡的,好几回都是陈燕廷和路飞扬轮流给他搭把手拉他上去。一来二去,就顺理成章变成了陈燕廷一直牵着他的手走,等他发现的时候,他们已经即将启程返回了。

没发现还好,一旦发现了,他就忍不住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他们牵着的手上。越看心里越别扭,总是害怕会被江岭和路飞扬看见了怀疑。其实他多虑了,江岭和路飞扬只会觉得陈燕廷在给他搭把手而已,根本想不到别的地方去。

陈释钰也想借机“顺理成章”的挣脱,回程路上,终于给他逮着了一个机会,江岭在叫陈燕廷过去。陈释钰趁机默不作声退到路飞扬身后,争取做队伍末尾的那个人。

“今年橘子还是不错的,你看,好几棵已经压得枝子快承受不了了,还得用树杈做支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