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翟四平的电影主角人选已经定了裴桥，但距离开拍还有不短一段时间，李成功给他安排了一些行程，时间不算挤，让他有空多琢磨琢磨剧本，他边琢磨边学表演，表演老师是当初周镜合派人找的，从去年到现在一直都是这位，也算是跟裴桥相处最久的演员前辈了。

她去年退休，又被剧院返聘，提议裴桥跟着她去剧院学学话剧，封闭式魔鬼训练一下，裴桥觉得可以，但得先问过周镜合，便说再考虑考虑。

他松闲时看了几次蒋秋的直播，他眼神不局促很明亮，不像之前在剧组的可怜模样，但说话仍然客客气气，当时送给他的帽子在桌上放着，他直播很大方，粉丝礼物送的也很大方，总之就是状态很好。

裴桥自己日子过得一团糟，看他这样还有一些欣慰。

好友通过之后他发了长长一段文字给裴桥，他说：能成为你的替身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情，我家庭条件有限，中学读的将就，没有读大学，这段时间乘上了时代的东风，让我有种穷人乍富的恍惚，我怕自己就此定性，所以一直在看您曾经推荐的书，现在一边工作一边学语言，希望几年后可以重新当回学生，哪怕起步比别人晚，至少勤能补拙。祝您身体健康，一切顺利，希望能请您吃个饭。

裴桥何至于担得起“您”这个字，他觉得尴尬，连带着他的消息也不想回，怕他您起来没完，又怕制止他后他说一堆有的没的。

他隔天又给裴桥发消息问候，频率不高，言语简短，并再次发出吃饭邀约。

裴桥看到这信息时刚出机场，礼恕向阳省文化旅游局推荐裴桥来拍公益宣传片，他回家之后一直在做这些，虽然忙来忙去忙不到东西，但精神状态明显变得不一样了。

51 | 第五十一章 今日昔日

【五十一】

裴桥去他的小镇做客，新年气象犹存，张灯结彩喜气洋洋，两人越走越高，裴桥亲眼看到了礼恕说的古镇连天，美是美，但交通不便利，镇里人出不去，镇外人进不来，信息闭塞内外不通，所以经济发展上不去，人就有点跟不上时代。

这样的村镇在阳省不计其数，美景变成常态便美不自知，便只能看到美景犄角旮旯里的灰尘垃圾。

山上有一栋明显还未被风沙同化的建筑，新的跟周围格格不入，在即将日落的傍晚缓缓亮起了塔顶的灯。

裴桥拿手机拍了照：“那是什么地方？”

他回答：“图书馆。”

“周小姐捐赠的那个？”

他问的直白，倒让礼恕不知摆出什么表情来回答，到最后也只是长吐一口气：“是，整个县只有这一个图书馆，它建在山上，每个镇上的孩子都能看到塔顶的明灯。”

“挺好。”

“嗯，挺好，等时间再长一些，这里发展起来，能走出这里的孩子就更多一些。”

礼恕请他在前面的小馆子吃饭，两个人聊闲天，聊着聊着就又绕回到周镜音那里。

可以有八分确定的是，周镜音并不惦记他，可以有十分确定的是，他十分想念那个无情的女人。

他问：“李成功追到她了吗？”

裴桥一笑：“不知道，我猜没有，她在忙自己的事业。”

“她…过得开心吗？”

“也不知道。”

礼恕跟他碰杯，笑问：“你怎么样？”

“我？”裴桥指着自己的脸，“前几天，刚被你的周小姐抽了一耳光。”

“哈、哈哈，是吧。”

裴桥嫌弃一瞥：“是什么，你挺想被她抽的吧。”

礼恕叹笑着，最终点了头。

“从我初中起她家里就在资助这个地方的学生，有次她来这里体验生活住在我家附近，我第一次见到那么漂亮的女孩子，所以总是有意无意的对她好，后来我就成了被她选中的幸运儿，被带去北城读书，又跟她去国外念书，她聪明优秀，我却能力有限，有一次我承受不住环境压力，偷偷掉了几滴泪，她那么自由高傲的人，没有出去玩反而留在公寓哄我一天，说回国给你家乡盖个图书馆，她越哄我哭的越凶，最后她一生气，给了我一巴掌，让我再哭就滚。”

裴桥调侃：“迷人。”

“是，我没见过这么迷人的女孩，”他苦笑，“她只是在做自己，却总能把人迷的神魂颠倒。”

“前阵子有人跟我说，情爱是最不值一提的东西。”

“是，不值一提，那就不必在这种事情上再浪费我的时间，就让它停在那里，停在最美的时候，她带我看世界，改变了我的一生，我永远不会忘记，那我也应该带更多的孩子去看世界。”

两个人吃饱喝足出来，外面天已经黑了，礼恕抬起头望着图书馆塔顶的灯，它冷冰冰明晃晃的，在黑夜里与他对视。

“明天要跟媒体部谈具体计划，估计不会太轻松。”

“知道。”

“这次拍的是阳省的公益宣传片，所以要拍的地方很多，如果他们变卦找借口不拍这里不拍那里，尤其是这图书馆，你一定坚持要拍，公益项目你不赚钱，他们会听你的意见。”

“看来你不是很信任他们。”

“再好的群体组织也是由人组成的，是人就会有私心，有贪欲。”

“比如呢？”

“贫困女童帮扶基金会，是现在最吸金的基金会之一，社会上女性意识觉醒的浪潮正起，让有些人中饱私囊赚得盆满钵满，他们能有万分之一用来帮扶就算良心未泯，而且这社会的善款一层一层剥下来，也未必会落实到真正的女童身上，上面昏聩，下面愚昧，女变男只是一瞬间的事。但如果想要钱，只需要找一堆小姑娘，拍个视频，写个通稿，有些钱来的就会比大风刮的还快。”

世界不是非黑即白的道理谁都懂，可亲耳听到这些该恶心还是恶心，社会就像一台巨大的水泥搅拌机，贪心私欲连着良心美德一起被搅碎磨烂融为一体，被铺在路上，被造成台阶，成为豆腐渣，成为垫脚石。

裴桥无言以对，似被水泥糊了嗓子。

“越是贫困的地方，隐形的东西就越多。”

两人回到市里酒店住下已经十点过半，裴桥洗漱完毕躺在床上刷新闻，他思绪昏昏沉沉，把拍的图书馆的图片发给了周镜合。

他一定会看，但绝对不回。

裴桥不知想到什么，来了兴致打开以前的实时记录，里面有很多理想抱负慷慨陈词，时隔四年，他突然发觉那大篇大篇的感慨全是无病呻吟，如果周镜合闲着没事看他的便签，会不会笑他的理想主义，他不敢想，真他妈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