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个很有意思的尝试，过程很艰难，失败是常态。我记得最夸张的一次，连续七十二小时守在动物房等结果，咖啡喝得手都抖。”

面对五花八门的问题，林霁都始终保持着耐心，渊博的学识使得他面对技术问题能够深入浅出，而面对吴霞带着憧憬关于顶级学府和医院的好奇，他也会分享一些轻松的趣事，让人如沐春风。

只有一个人，自始至终都只是坐在实验台旁，旁观着、审视着。

对比家世背景，叶青贤丝毫不差，可是他却没有林霁那样渊博从容的姿态，他心里顿时涌起了不明的不服气。

他翻着手里的一本深蓝色布质封面的古籍，上面是几个褪了色却依旧遒劲有力的繁体大字：《本草纲目》。

“林教授，”叶青贤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听说您是国外西医世家出身，又在国外顶尖医院工作过，见多识广。”

他停顿了一下，“今天上的又正好是药理课，不知道您对中医是什么看法？”

叶青贤的声音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尤其是白竹芝，有些纳闷地看向他，他从来都是一个懒散的人，不愿意多说废话，怎么今天突然积极了起来？

被提问的林霁温和笑意似乎淡去了一瞬，镜片后的目光落在叶青贤手中的那本古籍上，最终落在了书脊内侧一个极其不起眼的角落。

“这本书...扉页右下角，是不是用朱砂印着一枚小小的葫芦印章？里面是‘杏林春暖’四个篆字？”

他的声音带着怀念，又似乎是穿透了时空，落在了众人的耳中。

叶青贤脸色突然大变，眼睛难以置信地瞪到最大，那枚小小的朱砂葫芦印，林霁一个留洋回来的教授是怎么知道的？

见到叶青贤的反应，林霁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他轻叹了一声，

“岭南砂仁，蒸露之法，火候宜微，取其清扬之气，过则燥烈伤阴，”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却蕴含了惊涛骇浪般的力量，“这行批注，正是我祖父林伯年的字迹。”

宁夏等人被这一消息震撼，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叶青贤更是呆愣在原地。

“你是叶家的后人对吗？这本书正是当时你祖父借给我祖父翻阅的，他们曾是战火里的好友。”

“我回国，来到这里，”林霁的声音清晰而坚定，“不仅仅是因为长辈的嘱托，更是为了完成我心中的那个梦想。”

他的目光变得无比澄澈而凝重，仿佛穿透了实验室的墙壁，看到了更远的地方。

“中医西医或许本不该如此对立，我希望能够通过我们共同的努力，让这些写在泛黄书页上的千年智慧，成为真正滋养现代医学的根脉。”

“这很难，或许需要不止一代人的努力。但我回来了，站在这里，这就是我的起点。”

这番话实在太过交心，以至于叶青贤那莫名的敌意还未真正燃起就已经熄灭。

将传承千年却在如今逐渐被西医取代的广博的中医继续发扬光大，甚至，它们是可以相辅相成的。

“林教授，您和青贤的理想居然一模一样！”白竹芝惊讶出声。

第106章 “就是肾虚”

白竹芝的声音引起小伙伴们的围观，叶青贤这样懒散的人居然也会有理想？

大约是吴霞脸上的怀疑太过明显，白竹芝挠了挠头，又看了看叶青贤，知道自己这话说出来实在太唐突了。

可她从小和叶青贤青梅竹马，是最了解他的人，自然也知道他的抱负和理想，他为了叶家的安齐馆实在付出太多心血。

“吴霞你这表情实在让我太伤心了，我在你眼里就是那么不求上进的人吗？”

叶青贤作出西子捧心状，惹来吴霞一个鬼脸。

“如今西医发展迅速，但是因为中医入门时间长，里面的门道更为复杂，也不全面，所以新一代的培养确实困难。”

就如国立医学科的学生们，大部分也都是学的西医，还有一些专门去专攻医学器械等等，很快就能基础的上手实操。

中医则需要从望闻问切四个方面入手，学个一两年都还在认药材的阶段，投入的时间成本过大。

叶青贤目前的困境就是如此，叶家后人中除了叶青贤从小跟随长辈学中医，其余的旁支子弟都去了其他的各行各业，更别说愿意花心思潜心学习中医。

宁夏其实也知道叶青贤的压力，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所有试图挽救和挣扎的都需要付出常人难以想象的代价。

“你如今是想怎么做？”宁夏问道。

手中的《本草纲目》被林霁拿过去，他没有阻拦，反而有了一种惺惺相惜的同道人的感触。

“中药熬制确实不如西药几粒药丸方便快捷，因此我想，或许可以配合制作中成药。”叶青贤看着林霁，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这个想法说出口之后，他一向半睁不开的眼睛甚至因此而变得明亮充满希望，那道光落在林霁的身上，期盼着对方的肯定。

林霁听完这个想法，果然神情也跟着激动起来，“你这个想法早就有构思了对吗？”

“对，”他点点头，“是上次宁夏给我的灵感，她在实验中给了我很多启发。”

“而且，即使现在西医发展迅速，但很多方面都还是无法全面普及，因此，中医还可以薄积厚发，例如开设中医课程。”

林霁的手指抚摸过手中的书籍的封面，鼻间是消毒水混合着丝丝缕缕的中草药味道，形成一种奇妙的融合。

“或许，不只是开设课程......”

窗外的梧桐树叶在寒风中簌簌作响，几片早凋的金黄色叶片被风卷起，打着旋儿，轻盈地掠过明亮的玻璃窗，最终落在窗台上。

而在这群人之间，一种无形的、更深沉的东西，已经悄然在精密的仪器、泛黄的书页和年轻的心跳之间，埋下了根须。

不知道是林霁的力量太大，还是校长原本就有这个心思，医学院的课程居然真的设置了一门中医课。

这门课程先是浅显的，中医药理课，由林霁主上，偶尔会请白家的一个师叔讲解更深的东西。

这位师叔年纪在40岁左右，她对于研究中药非常有心得，是白家的顶梁柱之一，在白竹芝带着叶青贤和林霁上门之后，她接过了这个教学任务。

这件事学校和叶白两家都没有进行宣扬，但京都的消息十分灵通，一些心思活络的人已经开始打听外校能否旁听。

当天晚上，校长家来往了不少的人，他们静悄悄去又静悄悄离开，直到深夜校长家的灯才算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