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内院外一片寂静,唯有纷纷扬扬的雪花飘然落下,还有程武手中的火把,在雪夜中摇曳着不熄的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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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节过后,仍是天寒地冻,原本是各家各户在家中休养的好时节,城内却是异常亢奋,几乎每家每户都在忙着各项事宜。
那天夜里愿意参与守城的已有不少,到了翌日,又有许多人来了程家,细细算来,全城竟无一家置身事外。
边境这般苦寒之地,能守在这里过日子的都不是贪图安逸享乐之辈,先前不抵抗,是觉着不抵抗比奋力抵抗要来得伤亡小一些,蛮子们头一回来抢的时候,他们也反抗了,那还是老族长年轻的时候,结果却是伤亡惨重,之后便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了。
莫尹从老族长那得了名册,将全城愿意参与守城的人都一一见过,身体素质强一些的,无论男女,悉数留下受训,身体素质差一些的,则另外安排其他事宜,如此分工明确,城中仅有的铁匠铺也正日夜不停地按照莫尹绘出的图纸制作特殊的武器工具,全城都热火朝天地忙碌起来。
外头寒风刺骨,数十大汉却是赤膊上阵,前排张志挥旗,在莫尹的指点下调整变幻阵型,这阵型极为简易,是莫尹根据自然人的历史记载中古文明的步兵阵法改良而来,十分适合这些没有接受过系统军事训练的普通百姓。
如此日夜不休,全城备战,时间渐渐便来到了开春时节。
万事齐全,全城上下斗志昂扬,只程武有些担心,“不知那些蛮子什么时候来,只怕到时我们措手不及,仓促迎战,这些日子的努力可全白费了。”
“放心,”天气暖和了,莫尹仍是成日披着大氅,看上去还是病恹恹的,“他们行动之前,我必会知晓。”
不知为何,全城的人都很信任莫尹,也不知莫尹身上是哪一种气息让人不自觉地拜服、听从他的指挥,程武点了点头,“好,那就等着杀敌!”
张志也很担忧这一点,蛮子骑马,且都是快马,来去如风,打得人毫无准备,离开时却又追赶不上,他私下找到莫尹,道:“莫先生,不如让我在城外打探,我脚程很快,人也机灵,若是发现了他们的踪迹,立刻回禀。”
“你是阵型指挥,不可妄动,”莫尹道,“安心做好自己的事吧,我自有办法。”
于是张志也不提了。
等到二月底时,莫尹搬去了城楼住。
这里以前是守城人所居住的地方,后来守城人死了,也再没守城人,便一直荒废着,里头灰尘遍布,程武打扫了好一会儿,敞着门道:“你别进去,你进去非得将肺咳出来不可。”
莫尹从善如流地靠在城墙外等。
程武出来,眉头紧皱,“你的办法就是在这儿守着?可若是你听到那些蛮子的动静,恐怕什么都晚了。”
“不会,他们刚出发,我就会知道。”
程武还是满脸不放心。
莫尹点了下自己的耳朵,微笑道:“我有顺风耳。”
程武:“……”
便是连一直很相信他的程武都有些不敢信了。
莫尹看他眼神怀疑,笑了笑,他闭上眼睛,将所有的精神力都集中到耳畔,过了一会儿,他睁开眼,道:“张志正在偷喝你藏在床板下的一坛酒,快回去瞧瞧吧。”
“啊?”
程武道:“你怎么知道?”
“顺风耳。”
“……”
程武被莫尹撵着,上了马往回赶,等到赶到家时,张志果真在,神情很无辜的样子,“武哥,你不是陪着莫先生去城楼了吗?怎么这么快回来了?”
程武不理他,掀了床板去察看他藏在下头的那坛好酒,表面瞧不出什么,他回头,虎着脸道:“张志,你是不是偷喝我酒了?”
张志镇定道:“没有啊,武哥,我早不偷了。”
程武不跟他废话,二话不说就过来掰他的嘴,张志哇哇乱叫,“武哥武哥,我错了――不就一碗酒嘛――我下次不偷了――”
程武放开他,眼睛瞪得浑圆。
张志揉着被他扯谈的嘴角,嘀咕道:“武哥,你何时变得如此小气,偷喝你一碗酒,把我这嘴都要掰碎了。”
程武一屁股在床上坐下,他对张志道:“张志。”
“怎么?”
“我好像真救了个了不得的人物。”
“你说莫先生?那的确是了不得,他教的那个阵法,看着简单,昨日让我们分成两拨人小小地试验了一番,还真是威力大得很,若是我们手上都有趁手的武器,那些蛮子,来一个,我们杀一个,来两个,我们就杀一双!”
张志嬉笑了一下,又道:“你说莫先生他真是跑商的吗?”
程武看了他一眼,神情肃然道:“不管他是什么人,那都是帮我们守城的人。”
莫尹就这么睡在了城楼下,他觉浅,闭着眼耳朵也仍在留心。
当那一丝精神力集中在听觉上时,远处的风、动物的呼吸、沙石的滚动全都仿若在他的脑海中进行,他对它们如造物主一般掌控,代价是身体的其余部位格外虚弱疲惫。
程武来给他送水,见他脸色苍白如纸,显得眉毛愈黑,整个人又是人不人鬼不鬼的,他不禁道:“你没事吧?”
莫尹取水洗了下脸,水珠从他的眉毛落下,滑过高挺的鼻梁,从他淡色的唇上滑落,他淡淡道:“没事。”
程武还要再说,莫尹忽地抬了下手,他屏息凝神了片刻,转过脸面对程武,眼中寒芒四射,“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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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漠中,快马疾驰,伏在马上的都是从小在马背上长大的好手,他们呼朋引伴,嬉笑哼唱,将去执行今年春天的又一场“丰收”,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好兄弟一路都在说笑,轻松得仿若去郊游,互相讨论着等会儿抢什么、抢多少、杀多少、留多少。
庸城是他们的屠宰场,那里有被圈养的温顺“牛羊”,不用他们花心思去想,缺什么,去抢就是了。
缺粮,那就抢粮,缺钱,那就抢钱,缺女人,那就抢女人。
他们是这个屠宰场的刽子手,一切全凭他们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