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池顿时笑意盈面,择青也答应着退了出去。
跟午饭一起呈递上来的,是沈青池今日要处理的奏折和易从安的供词。前者?数量不?多,重要性尚可,放在最前头的是礼部?尚书询问今年?除夕、上元宫宴怎么办的折子,至于后?者?……
有陈安这位审讯宝才?在,易从安体内三?个魂魄都被审了个底掉。不?涉及神?鬼之说那?部?分早早递到?了陛下案头,余下这些,都是只有连雨年?能理解和处理的部?分。
徐令则、易从安、“土豆粉”,是觋亲手?制造的作品,前两者?为他办事,后?者?被他放养,待遇之悬殊,一度让连雨年?觉得“土豆粉”跟他有着某种特殊关联,尤其是“土豆粉”曾说从前妖蛊教的人唤过它“觋”。
而易从安这份供词就解答了他的疑惑。
“土豆粉”是苍龙死后?残存的一抹精魂,曾寄生于被觋窃居的苍龙尸身,它听到?的那?个称呼不?是对着它,而是对着觋。
觋找到?的那?座鬼巫墓的主人,是苍龙生前最后?一名?好友。他去世后?,苍龙在他墓旁隐居过一段时间,离世时学着他为自己挑了处风水宝地以丹家巫祖阵法?为地基的巫族祖地,把自己葬了进去。
丹岷所设的大阵不?防自己人,苍龙躺得轻松惬意且心安理得,便也万万没想到?,数千年?后?会?有一个窃取鬼巫秘法?的类人族寻到?此处,将它尸身肢解,据为己有。
更不?会?想到?,它死后?残留在脑中的一缕精魂,竟被那?人用?污秽之物养成了一条单蠢的“厉鬼”。
若是早知如此,连雨年?觉得它可能宁愿干干净净地兵解,就像丹岷和他的人皇那?样化?为烟尘,散入天地。
“苍龙精魂……虽然只有一缕,但只要好生蕴养,来日未必不?能生出灵智,融入龙身,再造一头苍龙。”连雨年?的手?指不?疾不?徐敲打着纸面,“觋这个历史过滤器,还真是兢兢业业地把所有神?鬼异事都堵死在了这个时代。”
鬼巫墓穴不?朽不?坏,如果流传到?后?世,或者?有人替他创造出真正的鬼巫后?代,巫族仍有延续的可能被他破坏了。
苍龙身躯不?腐,又留有一丝精魂,只要给它足够的成长时间,世间终能再见神?龙被他毁了。
连雨年?不?清楚他搞这么多事目的为何,但要是他存有哪怕一丝重现神?代、重现巫觋时代的盛世的想法?,那?乐子就大了。
亲手?掐灭火种,然后?说想看烈火燎原。
世界上最好笑的地狱笑话?也不?过如此。
连雨年?合上供词,将“土豆粉”放了出来。
它昨日在皇陵吃饱喝足,精神?抖擞地围着连雨年?和沈青池转圈,眼眶中的亮光更为凝实明灿,年?前必定能凝聚成眼。
看着它,连雨年?忽然想起了画龙点睛的故事,画中虚影点上眼睛后?化?龙腾飞,和它现在的情况倒是有几分相似。
想到?这儿,他不?由得屈起手?指,蹭了蹭“土豆粉”的下巴。
它亲昵地贴上他的指尖,背上鳞片微微炸开,像晒蓬了毛的猫。
沈青池写下朱批,抬眼就看到?自家爱人拿手指逗“猫”的场景,不?禁一笑,又有些好奇:“我之前在它身上看到了很多狰狞鬼脸,现在怎么都不?见了?”
“没有不?见,只是换了种形态。”连雨年手指弯曲,虚点龙鳞,“你看到?的鬼脸是被它吞食却无?法?消化?的灵魂,我将魂魄渡化?入轮回,剩下的魂力留给它吸收,这些鳞片就是它吸收的成果,也是它在渐渐长大的证明。”
沈青池笑道:“好像在养什么娇贵的猫,喂它吃鱼都要先帮着剔刺。”
连雨年?忍俊不?禁,叩了叩“土豆粉”的脑袋,被它贴着手?磨蹭了好几圈,撒娇卖乖越发得心应手?。
“土豆粉”贴身跟随他许久,凶性戾气有所减退,在体内的“厉鬼”渡化?干净后?,整条魂便恢复到初生幼崽时期的心性,单纯无?邪,纯粹天真。若非如此,以它之前混乱暴戾的状态,根本无法吸收留存在体内的精粹魂力。
这么说起来,“土豆粉”还真可以算是他养的。
小花园里堆雪成景,连雨年?用?以练体的水潭清澈如碧,薄烟不?散。清风徐来,吹得新植的白梅簌簌落香。
沈青池托着下颌,伸手?抚过连雨年?的鬓角,在他如云的乌发间顺下几片花瓣。
他沉溺于久违的安宁里,手?边没来得及扔的选秀折都不?那?么碍眼了。
……不?,还是很碍眼,扔了扔了。
……
距离除夕只剩两天,民间节日氛围热烈喧腾,宫中也是焕然一新。
“礼部?把宫宴都筹备好了,枕岁,你要随我一同出席吗?”沈青池站在水潭边上喂鱼,眉眼惬意地舒展,不?似从前那?位威严冷肃的帝王,倒有了些儒雅君子的气韵。
潭中鱼儿得连雨年?练体时残存的气息与巫力滋养,个个膘肥体壮,抢起鱼食来恍若八仙过海,十分闹腾。
战斗力最强者?莫过于那?帮来得最早的金鱼,它们的尾巴又大又薄又飘逸,但挥舞起来能把人扇晕问就是择青手?欠逗鱼被扇过,他躲开了,身旁的小侍从没有。
连雨年?刚从宫外回来,左手?一只鸡长平楼的糯米荷叶鸡;右手?一只鸭安泰记的脆皮油烤鸭,手?腕上还挂着几个纸包,装着各色零嘴,出趟门跟进货似的。
他拿着装酥肉的纸包溜达到?沈青池身边,自己吃一块,给陛下喂一块,再碾碎一块喂鱼,雨露均沾。
“宫宴?不?去。以前我就觉得这种宴会?无?聊得很,同样的菜肴平时很好吃,往上面一放味就变了,歌舞也很板正无?趣,看那?个我不?如出宫,看杂戏班胸口碎大石。”
小酥肉面衣裹多了,炸得太?硬,连雨年?牙口好,嚼得嘎嘣作响,看沈青池嚼石头似的表情直乐:“到?时候在安和殿给我单摆一桌吧,我陪你吃一顿轻松点的年?夜饭,然后?一起守岁。”
“好。”沈青池咽下好不?容易嚼碎的炸酥肉,向他讨了个油香四溢的吻,笑眯眯地道:“今年?我还要压岁钱,你再把之前三?年?的份都给我补上。”
连雨年?瞪圆了眼:“陛下,你执掌天下之财,还缺我这仨瓜俩枣?”
“嗯,朕执掌天下之财,只缺你这仨瓜俩枣。”沈青池叼走他刚拿起的酥肉,继续用?牙齿磨咬,“记得要给。”
“给,给。”
“红封要你亲手?画的图样,你以前总给我写福字,今年?换点别的花样如何?”
“那?你想要什么?”
沈青池想了想,眼睛一弯:“你和我接吻的小像?”
“……我给你画只乌龟,祝你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怎么样?”连雨年?咬牙切齿。
从前就不?该惯着他,小兔崽子!
午饭吃的是连雨年?带回来的荷叶鸡和烤鸭,味道不?错,择青试毒时没忍住多吃了几口,扭头就让手?下人出宫给自己买同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