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腌鱼”的?嫌弃肉眼可见,自然?不会偷吃,老?实地捧着?一团白色光球,捏着?鼻子不去?看里面上万道?被压缩到极致的?小小身影。
兰女夷扫了一眼,忍下好奇,转而?看向?连雨年:“丹先生接下来要做什么?”
“超度他们。”
连雨年起手又?给兰女夷叠了三十多层甲,再意思意思扔给巫罗绮一个避风术,便在后者“真不尊老?”的?抱怨里掠向?半空,身姿如一只飘逸优雅的?鹤。
失去?心魂,厉鬼们战力不减,反而?变得更加暴怒凶残。他们长出尖牙,指甲伸出半米长,像一根根圆月弯刀,开始粗暴地挣扎和抓挠尾巴上的?锁链,搅得海洋不宁,风浪与?火焰交织腾飞,拍打白骨森森的?海岸,又?掀上半空,从他们体内穿过。
海下的阵法因此而颤晃起来,最初幅度很小,可随着?他们的?反抗越来越剧烈,阵法波动也跟着?加剧,某些地方甚至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吱呀”声,仿佛朽旧的?木架正在崩断坍塌。
鬼巫不擅阵法之道?,但只是相对不擅。觋得了鬼巫一族的?传承,最基础的?禁锢阵法布置成这样,在神代是要被抡起巴掌抽成陀螺的,吃饭的?时?候也只能坐小孩那桌。
连雨年冷眼瞧着?厉鬼们动作,放任他们发疯和“逃狱”,看着?原本设在海下的两套阵法硬生生被鲛人怨魂拖着?锁链拽出海面,一边上升,一边崩解,碎片飞流直下,像是在海上垂落一片瀑布。
他数着?时?间,在两座阵法彻底崩溃,天地之力与?厉鬼掀起的?水火风暴同时?爆裂,冲上云霄之际,终于懒洋洋地并起双指点上眉心,张口吐出一个巫族古语单音。
这个极端复杂的、人类身体结构所不能承受的?音节脱口的?瞬间,天地一静。亘古流长的?岁月之河似乎也在此刻风平浪止,聆听这古老而尊贵的敕令。
断裂的?锁链、崩坏的?阵法定格在半空,挣得自由的?厉鬼焊死在原地,海水与?火浪止步于连雨年的?脚边,顷刻间,周围能动的?除了连雨年本人,就?只剩巫罗绮和兰女夷的?视线。
他们眼睁睁看着?厉鬼方阵从头?开始化作蓝色的?细沙,近乎无坚不摧的?强大鬼躯寸寸皲裂,风一吹,便漫天乱飞,像下了一场海蓝色的?细雪。
一息之间,怨魂与?烈火尽去?。
连雨年抬手,静止的?时?间重新流动,万物如洗,暴虐的?风浪也温柔成起伏的?碎光。
东方红日初升,万丈波澜坠入垂天的?霞色与?金光,天和海在远处连成一线,拢着?半轮永远不会继续上升的?太阳。
兰女夷眼神一晃,恍惚间似乎看见身前的?礁石上坐着?一道?道?身影,姿容美艳,赤蓝渐变的?鱼尾也染上霞彩,正迎着?海风哼唱听不清的?歌谣。
那歌声空灵清幽,潺湲似水,柔情万千。
浪花拍过,便把那些身影与?清歌一同淹没。
“鲛人朝歌……”巫罗绮叹息,“我以为?永远都听不到了……”
“哗啦哗啦”
空幽潮声缓慢铺陈,将岸上的?尸骸卷入海中,露出底下金黄的?沙滩。
阵法残躯消融于永恒不变的?金辉里,连雨年望着?重归恬静的?海域,从半空落下。
他站在岸边,一朵海浪温柔羞怯地漫上他的?脚踝,轻灵声线扫过耳廓:
“谢谢……”
连雨年冶艳含怒的?眉眼一松,柔和下来。
兰女夷上前,回忆着?他方才?提到的?鲛人灭族之事,轻声问:“厉鬼已被超度,尸骸也葬了,怎么不见鲛皇尸骨?”
巫罗绮揣着?手,远望碧海长天:“他不就?在你的?面前?”
兰女夷盯着?平静微澜的?海面,了然?点头?:“那我师兄的?尸骨,也只是某人为?丹先生所设的?陷阱的?饵?”
“也未必。”连雨年道?,“鲛人族有合魂之术,含怨而?死的?鲛魂会彼此融合,形成更加强大的?个体。再迟几日,这些厉鬼就?会破封而?出,他们不破,布阵之人也会主动解阵,让他们融为?一体,创造出新的?鬼鲛皇,为?他所用。”
“鬼鲛皇诞生之初,必定暴虐恣睢,布阵者需要一个替他打断恶犬脊梁的?人,这样他才?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不费吹灰之力获得一个强大下属。我是他选定的?打手,你是引我过来的?饵,不给你点真东西,怎么能让你乖乖挂到钩子上?”
兰女夷眉尖轻蹙,旋即舒展开来,点头?笑道?:“确实如此。”
那人打得一手好算盘,算到了兰女夷的?性格,却忽略了她的?聪慧,没有料到她能在两眼一抹黑的?情况下找到线索,就?算连雨年今日不来,她也能进入鲛人石滩,提前触发厉鬼暴动,死于他们手下,引来连雨年。
而?他最大的?失误,就?是选了连雨年来当?这个打手。
连雨年勾起唇角,笑意凉薄:“机关算尽却一事无成,我果然?是你的?报应,你觉得呢,觋?”
他话音未落,巫罗绮与?兰女夷纷纷挑起眉尾,目光像是被吸铁石吸过去?,径直落在十米外那块高耸得略显突兀的?礁石上。
那里原本空无一物,但在三道?视线投注过去?,又?看到了一道?仿佛一直存在于此的?虚影。
他模糊不清,只有最基本的?人形,面颊上五官的?部分只有浅浅的?凹陷,仿佛还?未生长出来,又?像戴了什么猎奇风格的?面具。
“淮河一场大雨,逼得你不得不承受练体之苦。练体完成后,你又?反过来毁了本该是我最杰出的?作品。”虚影叹息,慵懒的?声线里满是惋惜,“早知道?我就?把这两件事的?顺序调换一下了。”
他默认了自己的?身份,空白面庞上,唯有冰冷的?目光清晰到与?连雨年针尖对麦芒。
超度鲛人厉鬼与?人族厉鬼,在数量相当?的?情况下,难度不是一个量级,前者远远超出练体前的?连雨年的?能力。如他所说?,若是这两件事换个顺序,连雨年真有可能被打个措手不及。
连雨年掏出两根发带,一根束发,另一根用来叠小狐狸,像个反派一样恶劣地笑道?:“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何况,这样不正说?明巫族十脉的?诅咒已经落到你身上了吗?”
“他果然?什么都同你说?了。”觋的?语气带着?含怒的?浅笑,“徐令则……当?初我就?该让他烂在那个墓穴里。”
“该烂在里面的?是你。”连雨年抬手抓了一把,觋虚幻的?外壳下空空荡荡,没有他需要的?神识,“哟,这么谨慎?”
“是你太强,手握随时?掀桌的?本领,我不能不防着?。”觋哼笑一声,“徐令则把四个地方都告诉你了吧?可惜你来得晚了,除去?这里,你在其他地方什么都拿不到,不如省点功夫,在帝京过几天好日子,等我带着?惊喜去?看你?”
连雨年冲叠好的?狐狸吹了口气,它嘤嘤一声,蹭了蹭连雨年的?脸后飞奔离开,觋也没有尝试阻拦。
“你觉得你突然?跑来说?这一通废话,我是会照做,还?是觉得你已经被逼到死角,无计可施,只能通过这种方式拖延时?间?”
他一面说?,一面缓步上前,觋条件反射地退了半步。
连雨年见状,嗤笑道?:“色厉内荏。”
觋歪了歪头?,不紧不慢地道?:“我是否色厉内荏,你很快就?会知道?。有件事你还?没从徐令则那里拿到答案吧?要不要问问我?”
连雨年皱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