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1 / 1)

这个过程,用痛不欲生来?形容都算口下?留德。

连雨年难以?形容自己?的感受。就像是?被放进绞肉机捣碎的烂肉,石钵里反复捶碎的药草,亿万年风沙侵蚀的石柱,海上历尽浪潮洗磨的礁石。

这种痛苦尖锐而绵长,兼具烈度与广度,并且跳过中间商传递步骤,直击心魂,撕心裂肺也不能形容万一。

他很快就痛到麻木,意识好似脱离躯体与灵魂独立存在,冷漠地看着自己?的肉身在极致痛苦中煎熬。他甚至有心思调动无处不在的巫力,尝试给单调的阵法制造仪式感,第一件事就是?刻上“异世文字”“好运来?”以?增加运气buff。

但这样的麻木感仅仅只持续一瞬间,他的意识就会?再度被扯回原位,沉没在“好运来?”明亮夺目的光辉中接受新一轮的恐怖折磨。

就像是?历史的车轮非常执着地想要?碾碎他这只打不倒的小小螳螂。

十二个时辰太长,连雨年不止一次生出过“要?不躺了算了,天下?兴亡关我这个匹夫屁事”的想法。

然而每次产生类似的想法后,痛苦的浪潮便也接踵而至,击溃他的思考能力简单地说,就是?让他痛得没力气再去想这些?。

前世他在心灵/毒/鸡汤上看到过一句话,大意是?每个时代的英杰或多?或少都是?被时势推着走,他们的初衷也许并非平定动乱、拯救世界,只是?为了自保不得不为罢了。

曾经?的连雨年觉得这话说的太绝对,然而真正走到这一步时,才发现?/毒/鸡汤里也放红枣枸杞党参鹿茸,自有道理。

时间过去了九个时辰。

安和?殿正殿内,沈青池挥退众人,又?让择青去请诸位大人入宫议事。

狂风吹打着屋檐,瓦片错位震响。雷霆之下?并无对应的暴雨,只不停卷动着落叶烟土,像要?掀翻整个红尘。

端居高?堂的帝王抽出天子剑,在手臂上划出第九道深深的血痕。血液落下?的前一刻便被他用软布拭去,再蘸着烈酒清洗伤口,像另外八道那样用纱布裹住。

殿内又?点起了浓烈的宁神香,血腥气消弭无踪。

他放下?衣袖,收掩所有疯狂痕迹。

“土豆粉”在沈青池袖子里瑟瑟发抖。

第39章 三十九 完成

静谧的死水湖中忽然漾开圈圈波纹, 一道庞大的黑影自水底缓慢滑过,掀起阵阵雷鸣般的水声。

觋翻身坐上湖心形状怪物?的巨石,湿漉漉的长发?如水藻般垂下?, 水珠滚落水面, 仿佛下?了场小雨, 正应和阴沉的天色, 不时?掠过的闪电。

岸上的芦苇长得更密更厚, 围绕湖畔的枯树也冒出了点?点?新芽。这本是?生机勃勃的景象,觋的脸上却带着不加掩饰的厌恶,恹恹垂眸,伸出食指抵上石面,让那只围着自己打转的指甲大的黑蚁爬上指节。

“一群废物?,烂泥扶不上墙。”他托着下?巴, 懒洋洋地逗弄黑蚁母虫, “先太子死得太早, 可惜了, 当时?应该拉他一把的。”

妖蛊教是?觋与先太子共同创造的教派, 表为凡, 里为巫,就?像阴司与人间, 虽各行?其道,却也是?牢不可破的一体,相互支撑协助, 才?能发?挥出完整实力。

但先太子离世后, 妖蛊教的凡面架构几乎完全停摆,他没什么管理天赋,手底下?也没有擅长这方面的人, 只能任由先太子好?不容易带上正轨的情报组织崩溃失效。

偏偏这段时?间又有几个核心成员被丹家那位逮住,问出了不少东西,给这一代的人皇提供了充足的下?手机会。

这两人也是?真不客气,屠刀落下?时?眼睛都不眨一下?,快得不给他反应时?间沈青池攻破并收拢了十?二个情报据点?,连雨年?渡化了他千辛万苦攒下?的最大一部分厉鬼“家底”。

若非如此,他何至于兵行?险着,实行?这为将来埋雷的残忍计划。

觋轻哼一声,尾音带着一点?愉悦的浅笑:“幸好?当年?‘蜕皮’时?,我留了点?‘尾巴’上排出的巫垢……可惜我并非真正的巫族后裔,否则哪能容那些凡人苟活这么长时?间。”

他慢慢摆动尾巴,甚至略显吃力。水下?巨大的黑影钝涩滑动,撩出清亮水声,突兀又刺耳。

“至少八十?万只厉鬼啊……品质不够,那就?用数量补足吧……嗯?”

觋忽然抬头,双眸变成竖瞳,露出野兽般冰冷的警惕,死死盯着天空。

天色并无变化,还是?那样阴沉晦暗,像一张高高拉起的帷幕,仿佛随时?会有一场暴雨落下?,让空气也变得湿冷潮腻。

觋却不知?透过这块幕布看到了什么,脸色越来越难看,湖水似乎也随着他的心绪激荡,波澜起伏,腾卷出“轰隆隆”的闷响。

“……疯子。”

良久,他压下?怒气,给出了极高的评价。

湖底的响声没有传出这片区域,远天的雷鸣却片刻不息,在翻腾的云层里高一声低一声震响,昭示着此地有一场酝酿已久的大雨。

帝京百姓见多识广,从昨日午后持续到今天的怪异天气并未引起他们的注意,倒是?不少外地人觉得古怪,在街头巷尾茶楼饭馆里咕叽了一会儿,但也议论得不多。

午时?刚至,帝京上空就?爆开一阵沉郁的雷声,好?像老天爷低沉的叹息。随后骤雨倾盆,在天地间扯出一道灰白的水幕,屋檐上瀑布似的水帘看久了,还会叫人疑心天是?不是?漏了。

皇宫里,沈青池没有让任何人随行?,独自撑伞走向安和殿偏殿。

“土豆粉”像个挂件似的盘在伞柄上,背脊上浮出几张人脸,张嘴发?出无声尖啸,啸声携带着无形的力量,为他遮风避雨,别提多乖巧。

沈青池撑伞用的是?多了十?二道伤痕的左手,他计算着时?间,走进偏殿大门时?,距离连雨年?练体开始正正好?好?十?二个时?辰。

守卫偏殿的近卫人手一把桃木剑,一把防御符,在厚重的雨幕下?站得笔直,目光炯炯,不带半点?疲惫,似乎只要主上不下?令,他们就?会一直这么站下?去。

至于偏殿内持续了一整日的古怪动静,他们充耳不闻,有几个机灵的甚至装模作样地把耳朵塞上了出于警惕四周的考量,他们没塞紧,但只要有这个样子,话还不是?由得他们说?

沈青池走到檐下?,隔着一扇紧闭的红木垂花门,他听见殿内有水潭搅动的声音。这声音并不黏滞,反而轻盈空灵,幽静澄澈,闻之使?人心旷神怡。

他眉目一柔,松开握伞的手,“土豆粉”立马把伞支撑住,遮在他头顶,若是?让连雨年?看到,必定认为它上道得好?像高档酒店门口接过土豪扔来的车钥匙的门童。

但沈青池并不理会这些细节,只是?迫不及待地推门而入,奔向水声传来的地方。

庭前雨帘如织,练体所用的水潭掩在一片朦朦烟水间,银白的浪花卷过半空,若隐若现,仿佛传说中的瑶池仙境。

沈青池迈出几步,还没靠近多少,就?有两条雾白色水流交错而来,缠上他的腰和受伤的手臂。

凉丝丝的舒适感沁入毛孔、渗进伤口,几乎是?瞬间就?抚平了沈青池手上的钝痛和彻夜未眠的疲倦。

他有些惊奇地看着环绕周身的水流,那种灵性的温驯柔和与生机勃勃,令它们看起来就?像活着的生灵,而非某人随手拿潭水捏出的“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