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虽好,穿着也考究,蒋震看上去却老了许多,由气质到肉体的全方位衰败。从服老的那一刻起,他便不再是过去的蒋震。现在的他恐怕很难再吸引到年轻女孩,无论有多少钱。

看过一圈,英贤推蒋震回去修剪盆栽,这是他唯一亲力亲为的园艺。

蒋震问:“英见最近在做什么?”

英贤说:“大哥最近在千湖岛,那边的度假村启动了。”

“他有没有在董事会上难为你?”

英贤微笑:“没有,爸,大哥不是那种人。”坦白说,她对蒋英见仍有防备,只是就目前来看,蒋英见似乎没有太大野心。

蒋震冷讽:“连自己老婆都管不住的人,也翻不出什么大浪。”说着,咔嚓一下,手起刀落剪掉废枝。

英贤默不作声,心想蒋震八成看到了八卦。

董苒之前为蒋震所不喜,活得像个隐形人,现在蒋震不在,她终于可以高调复出,频频现身各类社交活动。每每露面,衣服珠宝都要能引起一番讨论才好。蒋英见也几次被人拍到与董苒手拉手逛街,看来对妻子的高调并无不满。

蒋震讥了这一句便沉默下去,半晌,突然说:“他和老二都像月琴,重感情。”

放下剪刀,蒋震看着远方出神,不知在想什么。长久的沉寂过后,他慨然叹出一口气,说:“是我对不起她。”

英贤静静听着,上辈人的恩怨,她无从插话。

不知庄月琴听见这句迟来三十年的道歉会是何感想,会感动吗?还是释然?又或者更怨?

英贤对庄月琴的了解不多,只知道她是市委书记独女,当年对一穷二白的蒋震一见钟情,非他不嫁。婚后,对蒋震的风流韵事不听不看也不说,甚至不准儿女提。想来是爱惨了蒋震。

只是,既然爱,又怎么可能不在乎。庄月琴自小养尊处优,却在三十六岁病逝,很难说不是因为蒋震。

陈枫提起这些往事时,表情往往很复杂,有轻视、鄙夷,也有一丝切齿。

至于切齿什么,陈枫不会说,那是她一个人的秘密。

但是英贤知道,若被陈枫得知蒋震亲口说自己对不起庄月琴,一定更切齿。

“老三,老二做的事不可原谅。但她是糊涂,是蠢,不是坏得没救,你就让她在越南待着吧。”

“好。”

蒋震点点头,又说:“话不可说死,事不可做绝。”

英贤:“爸,我知道。”

蒋英思不足为惧,贸然动她,极可能引起蒋英见反弹。正如蒋震所说,蒋英见重感情,亲生妹妹出事,他一定有反应。也许最后还是她赢,但是家族内斗,鲜少有真正的赢家,谁输得少些罢了。只要蒋英思老老实实待在越南,她就不会动她。

英贤曾经怀疑过,蒋震把蒋英思“流放”越南,是不是有防着自己的意思,怕她以牙还牙,对蒋英思下杀手。

今天这番对话,让她有了确切答案:是的。要是她当时对蒋英思出手,只怕没这么容易接下公司。

蒋震点点头,回头扫了里屋一眼,轻描淡写说:“前两天张海丰给我打电话,邀请我参加他小女儿婚礼,你代我去一趟吧。”

“好的。”

“听说新女婿和沈家很熟,到时候沈东扬可能也在。”

“我之前和沈东扬打过几次照面,没什么。”英贤想了想,说:“海丰的海外业务前阵子全部出售了,可能是着急卖,价格不太好。爸,塞翁失马,也许是福呢?”

她可不信蒋震会无缘无故提别人家的女婿。

蒋震抬眼看她,不说话,英贤也不吭声,任他看。最后,蒋震先笑,摇头道:“你啊。”

英贤也笑。

背靠大树确实好乘凉,但是也要紧跟大树生长方向。前几年鼓励民营企业投资海外,海丰首当其冲地走出去,收购了不少国外企业,还建了海外生产线;这两年政策变了,海丰又要“首当其冲”地抛售海外资产,折腾一圈,不赚反赔。

蒋震自始至终没问傅城是谁,只在晚饭前问他有没有什么忌口、吃不吃蜗牛,傅城说吃,他便让许俏吩咐厨师晚上做焗蜗牛。

英贤的身份不一样了,蒋震对她的态度自然有所改变。

过去,她是女儿,婚姻必须对公司有益;现在,她是董事长,能联姻更好,不联也不再难以接受。尤其经过沈家一事,蒋震也有些心灰意冷。

晚餐过后,蒋震又问傅城会不会下棋,傅城说会,许俏便摆起棋局。

傅城话少,一心落子,几步之后,蒋震也开始认真,凝眉戴上老花镜。

英贤与许俏悄然离开,留两人专心对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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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俏穿着打扮更胜从前,态度倒是和以前一样,主动为英贤送上水。

英贤道过谢后说:“你费心了,爸看上去很高兴。”

当初安排她带蒋震来法国时,英贤当然想过许俏会不会为了早点脱身谋害蒋震。今日见到蒋震,英贤暗暗吃了一惊,没想到许俏如此尽心尽力。

许俏说:“都是我应该做的,我一直记得自己是老董事长的陪护。”

见过太多心比天高的,碰上一个许俏这样的,英贤竟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好。

晚风温柔,花香似有若无,就着一点月光,许俏主动说:“三小姐,我真心感激老董事长。”

她知道其他人是如何看待自己的,她也不否认自己目的不纯,可是,她对蒋震有真情,虽然不是爱情。

英贤缓声问:“不会不甘心?”

她还这么年轻,蒋震已经老了,连哄女人的本事也再懒得拿出一二。他满足不了许俏对爱情的向往,也满足不了她的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