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是吧。”江川声音低了下去,显得有?点沉,“我想?再练一会儿,可以吗?”

方清珏的心情复杂极了。

江川能重走这条路,他无疑是高兴的,但不?想?他压力太大。可转念一想?,纵使是天才,想?把荒废了这么久的东西捡回来都要付出很大的心血,何?况是江川。

他沉默几秒,说:“吃完饭再练。”

江川应了声好。

方清珏没挂电话,江川也没有。他们两个人都戴着蓝牙耳机,一个泡了碗燕麦安静地吃,一个掀开被子钻进了被窝。

几分钟后,耳机里传来了弹奏竖琴的声音。江川弹奏的很好,很流畅,而且越来越流畅,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始终不?满意,一遍遍反反复复地练习。

方清珏听?着?听?着?就睡了过去,再醒过来的时候,耳机里的音乐声还?没有?停止,江川仍在练习。

他不?由得抽了口气,“你?不?休息一会儿吗?铁人也扛不?住这么练啊。”

江川好像没听?见,没回应,也没停止弹奏。

“江川!”

方清珏按着?耳机喊了出来。

弹奏声戛然而止,江川像才听?见似的,有?点诧异地“嗯?”了一声,“怎么了宝宝?”

“别弹了,休息一会儿。”

电话那端的人没说话,但方清珏听?见了很清晰的吸气声。

“不?太行。”

“为?什么?”

“我找不?到当初那种感觉,你?让我睡我也睡不?着?。”他声音坚定,“而且没多少时间了,我不?能停。”

一口气堵在胸腔里上不?去也不?下来,方清珏看了眼时间,粗步估算江川练了得有?28个小时,这期间他只吃了一碗燕麦,连厕所?都没去。

这样下去肯定不?行,但他清楚江川的脾气,一旦下定决心做什么,谁都劝不?动。

“那休息半小时总可以吧。”方清珏没跟他商量,“你?去床上躺一会儿,半小时后我叫你?。”

清晨的光熙熙攘攘,周遭静得像旷野,连阵风都没有?,电话里的人也没说话。

这诡异的静默让方清珏感觉沉闷,他动了动唇,还?想?说些什么,就听?江川低低地嗯了一声。

这一整天,方清珏都没有?挂电话。除了几句必要的提醒,他和江川几乎没有?交流,音乐成了他们之间唯一的链接。

太阳一点点西沉,直至完全消失在暮夜中,江川的弹奏仍没有?停止。

方清珏实?在忍不?住了:“你?在找什么感觉?”

江川没说话。

那种感觉太抽象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这几天的练习虽然刻苦,但有?点像无用功,技巧是追回来了一点,但弹奏得毫无感情。

曾经,无论是弹奏还?是作曲,他都有?种精神在和旋律交流的感觉,甚至能通过死板的五线谱和千百年前的创作人产生灵魂共鸣。那种感觉令他很着?迷,也忘乎所?以。

但如今,他没有?那种感觉了,无论怎么练都只是在弹琴。

接下来的几天他还?是没日没夜的练习,如果不?是有?方清珏的督促,他可能都不?吃不?喝。

“天!”罗伯特端着?两杯咖啡,一进来就被惊到了,“你?手指都出血了,不?觉得疼吗?”

江川垂下眼,见双手每一根手指的指尖都被磨破了,伤口向外翻卷着?,汩汩地流着?血,连琴弦都染上了触目的红。

大抵是弹得实?在太投入了,他一点感觉都没有?,这会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疼,双臂也像灌了铅似的,沉重麻木。

“教?授……”他耷拉着?眉眼,有?点无助地说,“我找不?到原来那种感觉了。”

闻言,罗伯特并没有?多意外。他从药盒里拿出纱布和药,搬出凳子坐在江川对面,给他包扎,“Albert,你?还?记得你?为?什么而弹吗?”

江川被问住了。

罗伯特:“你?弹奏的意义是什么?”

意义?

江川很轻地眨了眨眼。

以前,他觉得他是为?音乐而生的,他的人生价值与存在意义都和音乐息息相?关。后来一切都变了,他和音乐之间那种亲密的纽带也断了。

如今重新站在这里,重新弹奏,也不?全是为?了自己他身后站着?陈昧生,站着?陈婆,站着?方清珏。

爱他的人希望他能找回自己,他对这些人的爱也早就超越了对音乐的渴求。

“你?要是相?信我,就不?要再弹了。”罗伯特说,“静下来想?想?,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江川听?完更迷茫了,心说,这还?用想?吗?

他想?重回巅峰,想?让爱他的人放心,也想?找回与音乐的默契。

这些心思刚在心里冒了个泡,江川便醍醐灌顶般地明白?了什么他好像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

他身上背负着?重要之人的期望,心里也萌生了追赶过去的欲-念,对音乐的爱不?再纯粹。

甚至,他越想?和过去比肩,越想?把丢失的捡回来,越无法全身心投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