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南星嘴角微弯,摇摇脑袋,将沐九如身上的被褥仔细掖好。

他从大床上拿出温度尚可的汤婆子,塞到被褥下、沐九如的脚边。

沐九如的脚掌轻轻颤抖着,舒展地靠上汤婆子,像是一条柔软的小蛇,安安稳稳地盘着。

蔺南星看了两眼,心中泛起些酥麻,立刻移开了目光,仔细给?沐九如掖好被子。

他把主子裹得严严实实了,这才放心地出了门,差遣多鱼给?沐九如备上新衣、热水还有盥洗用具。

他吩咐完诸多事宜,走到妆奁前,飞快地扒拉了几下微卷的长发,拿了个巾帕随意包起,又摸了片鸡舌香含在嘴里应急。

这才算勉勉强强,把自己收拾的得体了些。

主院下人们目不斜视地进入室内,躬身放下衣物和热水、牙刷牙药等物,又静静悄悄、低眉敛首地出了屋子。

下人们忙活的时?候,蔺南星也没闲着,他将地上的三个熏炉拨得碳火旺盛,暖气蒸得他细汗如雨,屋内炎热得宛若夏日。

他满意地暗自颔首,等下人们都离去后,便?带上沐九如的衣服到塌边,亲手给?主子脱衣更衣。

他的动作十?分利索,沐九如莹白透粉的肌肤只?裸露了几瞬,就被他重新套上了整洁的里衣。

宽大修长的指节灵活地给?衣带系上小结,整整齐齐,蝴蝶儿一样缀在沐九如的腰上。

沐少爷感?受着温暖的手掌在他身上游走,南星伺候的动作轻柔规矩,直让姝丽郎君惬意地眯起了眼睛。

沐九如懒洋洋地问道:“我?这次昏睡了多久?”

蔺南星将半臂裹在沐九如的身上,两片衣襟叠好,道:“少爷睡了约半个月,刚好把冬天最冷的时候睡过去了。”

沐九如柔声轻笑,感?慨道:“那?也不错,之后便?一日暖过一日了。”

“是,再过几日都要立春了。”蔺南星也淡淡笑着。

沐九如身上的清香随着两人的靠近弥散到蔺南星的鼻尖,蔺南星动了动鼻子,又道:“但还是希望少爷能健健康康,千福万福,再也无病无灾。”

沐九如这次昏睡了这么久,他也始料未及。

本以为?少爷不过三五日就能醒来,结果沐九如刚退烧没两天?又突然犯了哮喘,差点在梦里断了气,把多鱼吓得几乎要以死谢罪。

也把他吓了一跳。

那?次他得了沐九如病况危急的消息,连夜就从宫里赶了回来,事后还被景裕折腾了一通。

好在沐九如还是挨了过来,后面的日子里,蔺南星便?压缩了睡眠的时?间,哪怕只?是回宅第里逗留上一盏茶,他也要亲自探看一下少爷的病况。

但这些事情,都没必要告诉少爷,免得让他家少爷忧思?过多,积郁成疾。

蔺南星把淡青色的圆领袍替沐九如穿上,领口翻开,露出浅黄方矩纹。

他弯着腰,又一次郑重地道:“少爷万福。”他凑近了些,叉着手,诚心祈福,“阿祜……万福。”

沐九如闻着这人嘴里的淡淡芳香,悠悠笑开,手掌随意地搭在南星身上,回道:“万福,小南星。”

蔺南星脸上一红,低头收拾狐氅,把毛皮抖蓬松了,给?沐九围上,问道:“少爷,你要束发吗?我?替你束发。”

沐九如离宫后基本都在卧床休息,没怎么起床活动过,便?也不曾束发。

缎子般的长发便?一直垂于腰间,泼墨一样乌黑亮泽。

沐少爷今日大病方醒,精神很是不错,便?点了点头笑道:“那?就劳烦南星替我?束发。”

蔺南星应了一声,给?沐九如穿好夹绒长靴,引着主子坐到梳妆桌前。

妆奁上的铜镜银光噌亮,映出端坐着的沐九如,和身后站着的高大的郎君。

蔺南星的大手握着小小的梳篦,和握着个把件一般,仔细地打理着主子的发丝。

沐九如看不清南星的动作,也看不清镜中的自己,却能感?觉到南星的手艺轻柔如故,梳篦在这人的手中如臂指使,半点也不会扯痛他,若是让他感?到不适。

蔺南星耐心地给?沐九如编发梳发,将沐九如的发髻盘得极高,又摸出白玉发冠,轻轻放在少爷的发顶,将发髻扣住。

沐九如眼神微动,问道:“发冠?”

蔺南星将玉簪从发冠之中穿过,牢牢地固定住发髻:“是,和田玉的发冠,温润通透,很称少爷。”

沐九如眨了眨眼,又用力地眯起眼睛,凑到铜镜前面瞧看。

他已有六年未曾带冠。

大虞的男妻与夫君地位平等,可做男子冠带,但侍君若无主家的允许,多是穿着打扮和女子无异。

他的视线依然模糊不清,手上却能清晰地摸出白玉温润的质感?;颤抖的指尖来回逡巡,感?受着发冠上如琢如磨的细微起伏。

沐九如轻轻地道:“君子佩玉。”

做了帝王的妃子,便?成了命妇,再与君子二字无缘。

“君子佩玉。”蔺南星垂眸看着自家少爷,心头叹息:“忘了少爷如今看不清楚……”

蔺南星从袖中摸出珍藏许久的青绿色器物,展开细长的双足,架到沐九如两耳之上。

如松如竹的碧色细腿穿过沐九如莹白的耳弯和乌黑鬓发,在耳后露出一点葱葱翠绿,如同?给?温润的郎君带了耳珰一般清隽高雅。

沐九如的视线也随之乍然清晰。

他眼睛近处多了一圈框子,视线边缘有些微的扭曲,可铜镜里的两人却是瞧得清清楚楚。

沐九如望了一眼镜中的自己,视线向上,见着了头顶的玉冠,也看到了身后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