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被锅炉烫得起了泡,之后又一直劳作,没日?没夜地磨砂串珠,手上的水泡挑了又起,就从没能消下去过?。
如今只是一碰都疼痛难当。
秦屹知用残破的五指捏住了杯身,面色不?改色地道:“多谢蔺公。”
蔺南星淡淡“嗯”了一声,秦屹知便又走?回了自己的座位,慢慢坐了下去,姿态庄和地抿了口茶。
蔺南星这?才开口道:“秦公公,景裕很看中你。”
秦屹知动作一顿,晦涩地道:“他……不?过?是把我当个狗来折辱。”
蔺南星轻笑:“成了奴婢,不?做狗,秦公公还想做什么?”
秦屹知方才冷不?丁地为沐九如入宫之事道歉,多半是此前通过?沐海元的途径,早已知道了蔺家正君的真?实身份。
秦屹知此时说出这?事,算是示好,也算是互相递交了把柄。
蔺南星的把柄是他窝藏了沐九如,而秦屹知的把柄,则是他目前无力维护的蔺韶光、秦家妇孺、还有想要壮大的秦家旁支。
彼此有了牵制,这?才算是秦屹知真?正地敞开了心扉,要同?蔺南星结盟,帮蔺南星做事。
蔺南星本?也是有意于此的,便也不?介意对?盟友多费点?口舌。
蔺南星继续道:“大虞十?省四十?四州,宫里宫外共有数万名中臣,多的是奴婢在圣上这?里生时不?见经传,死后澌灭无闻,只有看得中你,圣上才会费心思折腾你。”
蔺南星放下茶杯:“圣上如今对?你很是喜欢。”
秦屹知脸色变换,最后还是不?甘不?愿地应了下来:“是,他兴许还是……喜欢我这?师长的,但他如今半步不?愿放我离开他的视线,我连寻常的奴婢都不?如,一点?自由也没有,更没有去任职的可能……我什么也做不?了。”
蔺南星笑道:“你还是没把自己当做是个奴婢,秦公公,十?二?个时辰都贴身伺候着圣上,是连最受宠的妃子都没有的待遇。”
“你一个奴婢做到这?个儿地步上,已是无以复加。”
第117章 君父 实际上两人之间,景裕才是更害怕……
蔺南星这话说得何其刺耳, 秦屹知的脸色顿时忽红忽白。
若是换做以?往,他早已拂袖离去,或是与人论个长短。
但如今的秦屹知身份上矮了?蔺南星许多, 也有求于蔺南星,他只能皱着眉头,替自己正名?:“我曾是圣上的师长, 我与圣上不曾有过这种腌臜的关系, 我也绝不会以?色事人。”
世家?公子便是讲究的规矩多,蔺南星道:“曾经是何关系, 如今都该忘了?,秦公公, 圣上说你?是狗, 你?便是狗,圣上当?你?是妃子,你?便是。”
“你?如今最该记得的只有一条, 就是你?已经是个奴婢了?, 差事不是要紧的,讨圣上喜欢才是一个奴婢最紧要的事。”
秦屹知士族出身,学富五金,是年纪轻轻的状元郎, 也曾是朝中最年少的四品大员。
一朝蒙难之后,却要荒废报效朝廷的才学,去做卑颜屈膝的奴婢……
秦屹知只是想到这些,俊逸的脸庞便苍白如纸,下巴额角又紧紧地绷住了?。
他恨声道:“他的喜欢我断不敢再?要,哪个奴婢喜欢便拿去就是了?,曾经我以?为得了?他的宠信便是好事, 却不想他这般反复无常,我现在只求能得些他的信任,对我疏离了?才好。”
他恳切地对蔺南星道:“……就如同他对蔺公一般,还请蔺公不吝赐教。”
蔺南星咧嘴一笑,露出一排森森白牙。
曾经他便是借着秦屹知争宠的东风,从景裕身边退了?下来的。
如今的秦屹知却是再?难寻到人接手景裕了?。
且秦屹知和蔺南星的情况也不同,秦屹知该如何退,怎么退,蔺南星懒得帮人谋划。
不过看在秦屹知诚心要登上他和沐九如这条危船的份上,蔺南星倒也不介意点拨上几句,让秦公公能早些日子在内廷施展开手脚,真正拿到实权,以?便在景裕身边接应他们。
蔺南星道:“秦公公这便是弄错了?因果,他自然也是喜欢我的。”
他随手给自己倒了?杯热茶,伴随着汩汩水声,闲话家?常般道:“秦公公对他而言,是鹓动鸾飞、金相玉质,一见难忘的华贵犬只,咱家?是在他落魄之时,与他相依为命的杂毛野犬,只要他当?咱们是只爱犬,那就都得先有喜欢,才会有信任。”
蔺南星带着新沏的热茶,坐到秦屹知身边,轻声道:“秦公公还是侍郎时,对圣上做的那些其实很对,不论是送些小东西,还是殷切关怀,都是极其讨圣上喜欢的,圣上曾经一个正经的长辈都没有,你?对圣上来说如兄如父,他是爱重你?的。”
秦屹知眉头紧皱,压着音量更是痛恨地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他若真有当?我是师长父兄来爱重,怎会害我破家?散业,沦为阉宦。”
“秦公公此言差矣,你?不曾经历过真正的六亲无靠,兴许是会有些费解。”蔺南星抿着茶,敛去凤眸内的寒芒,淡淡道:“在圣上眼里,没什么是他应得的,就连一分关注,一分的喜欢,都是要靠他自己抢,靠自己求来的。”
因此就连对上蔺南星这个奴婢,景裕依然会患得患失。
成了?九五之尊后,景裕还是如同皇子时一般步步退让,让蔺南星稍费功夫就能拿捏。
蔺南星的处境看似处处被动,生死荣辱都像是捏在景裕的手里。
实际上两人之间,景裕才是更害怕失去蔺南星的那人。
蔺南星道:“圣上在你?之前?从没有得过亲族关怀,忽有一日他得了?师长,还对他颇为爱护,他自然会害怕失去你?……”他随意地猜测道,“许是你?作为朝臣不好控制,因此他才让你?做了?宫人也未必。”
秦屹知面色骤变,咬牙道:“顽劣不堪……他这般强求,何人敢对他真心相待?”
蔺南星嘲讽地轻笑一声,对此不置可否。
但至少在座的两人,已不可能成为景裕所期望的推心置腹之人。
景裕坐在那个高位上,若他只想看到他所期望的东西,便也有的是人和办法去蒙蔽他,让他只能看到虚假的表象。
秦屹知吐出一口浊气?,道:“……还请蔺公不吝赐教,教屹知破局之法,屹知定不忘恩情。”
蔺南星摆摆手,道:“没什么窍门,只需做到一点便可。”
“让圣上知道,他对你?这个奴婢而言永远都最重要的人,永不动摇,只消他信了?这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