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宇恒扭头就看?见一个明晃晃的违禁品赫然出现在祝池手上。

“你也带手机了!”他往上跳了几阶台阶,头不由分?说凑过去?,“给谁发消息呢?”

“没、没谁。”祝池做贼一样飞速摁灭手机,胳膊立刻垂了下去?,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慌什么。

黄宇恒笑了,“不是,我又不是大顺老马,你这么慌做什么?”

祝池尴尬笑笑,“可能?是……条件反射吧。”

黄宇恒并不是真好奇他在给谁发消息,转头便忘了自己刚才提的问题,他勾过祝池肩膀又开始自顾自絮絮说起来?:“我是真没想到你也会带手机,藏得?还挺好。说说呗,是怎么躲过老马法眼的,怎么我每次就这么倒霉……”

教学楼一楼大厅,手捧小册子的夏思澈靠墙站着,正?看?得?专注,他身侧是一黑一银两个同款不同色的大行李箱。直到黄宇恒的脸从小册子上方硬插进来?他才回神,一抬头,就看?见祝池朝自己招手。

黄宇恒自如地接过他手里的小册子,看?一眼,又唰唰往前翻了几页,一脸不可置信地说:“你都背这儿了?你什么时候背这儿来?的??”

“大惊小怪。”夏思澈显然不想搭理他,转头便和祝池聊了起来?。

“对了,上回你不是问我申请寝室的事么,宿管阿姨说找班主任拿张住宿申请表就行,填了交给她,当天就能?直接给你分?寝室。现在空寝室还挺多的,申请住宿也没那么麻烦。”夏思澈说。

外头风不小,他们出了大厅才发现。新栽的小树苗被吹弯了腰杆,狂风拉扯着土壤下幼苗不稳的根基,仿佛下一秒就要?连根拔起。

祝池连忙将外套拉链拉起来?,夏思澈用手攥紧领口,刚出口的话音随风而?散。

一旁全服武装,早早把头缩进冲锋衣帽子里黄宇恒艰难挤出一串惊叹号,“你要?住校?!”

“……”祝池红着鼻尖摇头,“我就随便问问,回去?想了想,还是不了。”

夏思澈只当他是随口提的,没再多问下去?,祝池也没打算解释太多,只笑着在夏思澈肩头拍了下,“不过还是谢啦。”

“谢什么,”夏思澈也笑了,一笑眼睛就弯成月牙,看?起来?青涩又腼腆,“住校就是近一些,路上方便,不过空间也确实小了点,虽然是新校区吧,但肯定没家里住着舒服,何况还有熄灯时间,总之各有利弊吧。”

黄宇恒:“要不是住得稍微远了点,换我我也不住校,有条件还是走?读的好,你说是吧?”

夏思澈点了点头。

是啊,都觉得?走?读比住校条件好,他又有什么可挑剔的呢?何况他现在的条件已经很优渥了,也难怪宁想会不同意,她一定觉得?自己很奇怪吧。

祝池低头听着,吐出的气在空气中化为一缕白烟,他抬头,又点了点头,像是很赞同似的,“是啊,还是不要?住校了。”

路上,他们聚在一起吐槽了几句元旦布置的作?业如何如何多,不知不觉便走?到分?岔的路口。祝池没忍住扭头,朝教学楼的方向看?去?一眼,半黑不黑的天幕中,立德楼亮着的一盏灯火格外显眼。

“看?什么呢?”黄宇恒跟着回头,连个人影都没见着。

“看?什么呢?”顾昔言问道。

此刻宋时视线落在对面不知何时熄灯的教室上,眉头皱了皱。心想这才多久,不会真走?了吧。

在顾昔言问第?二遍的时候他才回神,说:“……没什么。”

他扭头的时候视线也随之看?过来?,顾昔言没躲,反而?明目张胆冲他一笑,大方地调侃了句:“怎么,我说话有那么无?聊么?”

宋时移开视线,“没,刚才在想事情。”

顾昔言“哦”了声,又说:“这样啊,不过说正?事还是最?好不要?分?心哦。”

宋时没再说什么,只是略略点了下头,顾昔言把方案推到他面前,用笔帽在上面划下一个区域,“这一块,你觉得?还有要?修改的地方么?没问题的话就按这个实施了。”

余光里他又瞥了一眼对面教室,依旧一片黯淡。宋时只扫了眼方案,没心思细想,和陌生人坐在陌生的教室里实在别扭,尽管教室里没有旁人打量的目光,可反倒这种空落感让他更加不自在了。

“挺好的,就这样吧。”宋时想尽快结束这段对话,他不想再听顾昔言继续念稿子,“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顾昔言能?察觉到他全程的心不在焉,看?他像是真有事的样子,只好搁置事先准备请教的几个学习问题。她总不好把人家硬扣在这里吧,她脸皮还没厚到那个地步。

两人往外走?,顾昔言走?在前面。文科班几乎人手一个书箱,将半条过道挤占了去?,剩下的位子勉强够一个人通过。宋时来?的时候就因为空间狭窄,和迎面走?来?的人撞了下。那人仓促地拿了书包,又很快出去?了。

不知怎的,起身的时候宋时总觉得?身上比来?时要?轻快不少,他将手不自觉伸进外套衣兜。

与此同时,顾昔言瞅见一本精美的小本子横在路中央,她刹住脚,蹲下的瞬间校服衣摆扫到了旁边桌角。

无?盖咖啡瓶晃动两下,没稳住,最?后从桌上掉落,比顾昔言的手先一步砸在本子上。里面的咖啡泼洒出来?,将浅淡的蓝色封皮染成深色。

宋时触到空空如也的衣兜,心咯噔了一下,等?看?清地上躺着的本子时,心彻底坠入万丈深渊,像是刚从跳楼机上摔下来?,一颗心摔得?粉碎。

“哎呀,糟了。”顾昔言手忙脚乱扶正?瓶子,又将本子从咖啡液中捞起来?,她盯着被浸湿的本子有些懊恼,“这可怎么办,这么好看?的本子……”

她正?想打开看?看?是谁的本子,却被身后人一把夺过。顾昔言有些懵,可当看?见宋时一页一页地往后翻,又一页一页不管不顾地用衣袖擦拭时,她忽而?明白过来?,慌忙上前想要?做些什么来?补救。

“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顾昔言从兜里翻出卫生纸,递过去?。

宋时没接,咖啡液已经浸入纸张,里面的字被泡得?发胀,所有图案贴纸都失去?原有的光彩,现在再怎么擦都是徒劳。短短一分?钟时间里,他的神色从恐慌过渡到绝望,又由绝望很快转为漠然。

顾昔言递纸巾的手被晾在半空中,她意识到自己好像真的闯祸了,刚想凑过去?看?看?本子的状况,可没等?她看?清什么,宋时便“啪”的将本子合上了。

“要?不……我赔你一个吧?”顾昔言更慌了,之前的游刃有余在此刻分?崩瓦解,“这个牌子的本子我知道,你给我看?一下封面,回头我买个一样的给你。”

“不用。”宋时冷着脸,声音也是冷的。

“那怎么行……我看?你这本子还挺新的,应该没用过吧。”

怎样才算用过?如果拆了封留了字就算用过,那这个本子确实已经用过了。本子这种东西,可以用剩下的空页计算它的寿命,也可以用填满的页数度量它的价值,既可以是消耗品,也可以是收藏品,完全取决于里面盛装的内容。

可这个他熬了几个大夜的本子,似乎还没发挥它的价值便凋谢了。他还是晚了一步,没递到他心想的那个人手里,而?他心想的那个人,终究是走?得?太急。为什么就不能?再等?一等?呢?

那天晚上祝池找他讨那样东西,他没忘,从回家路上一直等?到对面房间的灯亮起,又故意隔了一会儿,然后状似不经意地在手机上发送一句:“你回来?了,我现在有空”。而?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上一条:“我先走?了,你们慢慢聊。”

良久对方都没回话,祝池一个人对着聊天页面唱独角戏,好半天又磨磨蹭蹭打出一句:“看?你什么时候方便吧,我随叫随到。”

连着扔了好几个石子都没溅起水花,祝池这才渐渐意识到对方不会真生气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