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下的眸子终于抬起来,宋时怔怔地望向江诚,他张了张口,却没说出?话来。
“我知道我可能?没有立场说这些话,”江诚顿了顿,“你妈她这个人很矛盾,实话说是她不?对,尤其对你有亏欠,毕竟你没做错什?么?,上一辈的纠葛不?应该牵连到你身?上,但……陷入矛盾其实也很痛苦,像是有两股力量在心里打架,又没法让斗争完全平息,她也是不?得已……”
江诚再次顿住,有些话好像不?知不?觉间便说多了,上一辈的事情他们从未在下一辈面前提过,不?光彩也不?愉快,记忆被一层遮羞布蒙住,好像谁都不?开口,过去的就真?能?一笔勾销。
但江诚知道,那道坎安悦梅始终没迈过去,所?以这些年会偏心,缺失了对宋时的关爱和陪伴,他本想尽力弥补这份缺失,可渐渐发现,有些东西是无人可以代替的。
喉咙被什?么?东西卡住,他不?知道该如何继续说下去,这时,宋时却开口道:
“我知道,”他没有反驳他,出?乎江诚意料地平静,“我想上去看看她。”
江诚愣了愣说:“去吧。”
课间,周延上节自习课做物理把脑细胞烧完了,看旁边和前面两个头全扎着,似乎还在磕没写完的题,于是往后找闲人,就看见最?后一排的哥们儿撑着脑袋,对着窗外发呆。
看来是作业写完了。
“我去,你都写这儿来了!”周延从后面圈住他脖子,练习册往前翻了两页,“你一节课效率也太?高了吧。”
祝池没作声。
他翻开时就在这页,一节课过去还在这页,成功拿下两道秒答选择外加大题的第一问,效率真?特么?高。
看对方反应平平,周延觉得大佬一定是在谦虚,于是没继续这个话题,他这次细心注意到旁边空着的位子,“班长上厕所?去了?”看见桌角的水杯还在,周延想当然问,“总不?会又请假了吧。”
祝池眼皮跳了下,半晌无言。
“不?会吧?”周延一屁股跌到宋时位子上,“是……请假了?”
祝池低声应了句。
“班长最?近怎么?回事啊。昨天下午没来,今天下午也没来,不?会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吧。”周延皱了皱眉,“你知道吗?”
祝池摇摇头。
路过的许向暖说:“没发现啊,你这么?八卦的。”
周延不?服气道:“这怎么?叫八卦,我问正经?事呢。这得叫关心班上的每个人。”
许向暖:“得了吧。请假就非得是家里有事?你别老瞎打听,娜姐请假你是不?是也要去打听一下?”
周延像是突然被点醒一样,突然坐直身?体,“有道理啊,确实有必要打听一下。”
许向暖:“……”
祝池:“?”
“娜姐断断续续请了有小一月假了,而且我感?觉她最?近讲课有点疲,之前她都是在下面到处转着讲,这几节课几乎没下过讲台,”周延捂着嘴偷笑?,“嘿嘿,就是因为她不?下来转,我好几次走神都没被发现。”
许向暖:“……”
“那你明天英语课小心点。”祝池说。
周延:“?”
祝池:“当你找到规律并且说出?来的时候,一般就是规律破灭的时候。”
周延:“……”
消毒水味在空气间逸散,宋时对着熟悉的病房门,扶上熟悉的门把手,冰冷金属碰上凉丝丝的指尖,竟能?将掌心催生出?汗。他索性放下手,搓了搓手心,接着把门敲响。
“进”
宋时推开门,安悦梅正捧着本书,闻声掀起眼皮,看见他却没有丝毫惊讶,仿佛早就料到会是他。
“坐吧。”经?过一段冷静期后,她语气难得平静。
宋时拉过旁边的椅子,本能?地端正落座,可今天却莫名想坐得闲散些。腿略显刻意地往前移了移,只?是碍于位子有些抻不?开。
默了片刻,宋时率先打破沉默。
“你的腰……还好吗?”关心的话讲出?口却变得硬邦邦。
安悦梅:“没事,职业病而已。”
宽慰人的话同样显得淡漠。不?愧是亲母子。
她是非诉律师,平时需要花大量时间对着电脑处理法务,伏案时间一长,腰椎就容易出?问题,这是她的老毛病。
宋时注意到她惨白的唇,以及手背上缠的胶布,语气不?自觉放软了些:“听江叔叔说你今早刚做了手术?”
安悦梅:“微创手术而已,很快就能?恢复。”
一问一答,简单得不?能?再简单。
又是一阵静默。
窗外忽然扬起一阵风,蓝色窗帘在风的作用下鼓胀起来,裹着冷气,又随匆匆而去的风释放出?来,室内一瞬降了好几度。
宋时猜不?透安悦梅现在在想什?么?,她似乎总在回避他的视线,像风一样缥缈。
“那个……”宋时费了好半天才憋出?后半句,“昨天的那束花是你放的吧。”
他昨天到的时候,宋铭生墓碑前已经?摆着一束百合花,显然是有人比他提前到。
安悦梅没作声,半晌,视线从窗外一点点收回,她缓缓吐出?口气。
宋时明白,不?说话就是默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