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大家……”他开口便是沙哑到几乎听不见的嗓音，这是情绪极度紧张时最容易出现的状态。

“咳咳咳……”干咳了几声后紧涩的声带才能正常发声，“既然大家都已经到齐了，那我这个做班长的，就简单说几句话吧。”

埋头不知道在忙碌什么的所有人，在听见他的动静后像是找到了主心骨，松散恍惚的眼神不见了，一双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一齐望了过去。

那人坐的位置恰好在机房中心，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交织着汇聚过去，一股无形的力量冉冉升起。

宋越祈保持着双臂环胸的姿势，两条腿也交叠了起来，一副看他能使出什么花招的轻蔑模样，慵懒的眉目间却藏着不易察觉的锐利。

陆沉才刚把装着豆浆的吸管保温杯递给江月，听见前方的男声，好整以暇地掀起眼睑。

豆浆是他特意起早为江月煮的，里面搭配了红枣、枸杞、桂圆，装在保温杯里，到现在都是热的。

在出发上课之前，江月和宋越祈的早餐亦是他准备的。在厨艺这方面，无论宋越祈后期怎么费心思钻研，都还是远远落后他一大截。

不止是这些。保温杯是他买的，食品级材质，小熊的外观粉粉嫩嫩，顶端还有两只耳朵。杯身被一圈同色系钩织杯套裹住，是他闲暇时候一针一线亲手钩的。

江月接了过来，柔软平滑的毛线将冰冷的杯壁隔绝开，从指腹到掌心间接触到的都是舒适的温暖，在冬季里显出别致的浪漫。

这杯子她见过，杯套却是第一次见，不可避免地被吸走了所有的注意力。

左摸摸，右看看，颇有几分爱不释手的味道。

她低头把玩着，前面那个自称是班长的人却转过了身来。

“昨天晚上的那条表白墙想必大家都看见了。”

江月手中的动作一顿，缓缓抬起了头。不计较从来都不意味着心虚恐惧，身正不怕影子斜，子虚乌有的事情，她只是懒得去耗费时间和精力。

高中那些流言蜚语听得还少吗？再难听的话她都听过。那时候的她受到陆沉不辞而别的打击，心绪不稳尚且都能坦然面对，现在的她，只会更从容。

暗地里的那些蛐蛐，她没兴致揪出来，但如果是送上门来的……

视线投射过去，却隐隐泛起了一丝波澜。与她有着相同反应的，还有身旁的宋越祈。

不为别的，站着的那人，正是大一排球课时，那个不知死活凑上来，非要搀扶她去医务室，后来遭受宋越祈恐吓的人。

叫什么来着……叫陈杰。

班长这个职务在他们班级里的存在感太低，要不是体育课那一遭，江月也不会记住他的名字。

看见那张平平无奇却天生欠揍的脸，宋越祈右眉一挑，搭在臂弯的指尖动了动。

他们都认为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却见陈杰的面部肌肉紧张到抽搐了两下，用手在脸上胡乱抹了几把，眼神再次露出时变得坚定：

“无凭无据，荒谬至极！”

0283 283.原谅你了

陈杰像是第一次在公众面前发言，自信匮乏的诸多表现并不具备多少信服力，甚至可以说是洋相百出。

但机房里没有一个人因此发笑。

每个人都板着张脸，神情严肃异常，专心致志地听他发言，而角落里的元淑怡和蒋莹莹更是满脸的愤慨。

盔甲从头到脚武装齐整，手里握着的剑磨厉以须，江月完全没有想过，昔日闹得并不愉快的敌人，竟然会为自己说话。

旁边宋越祈和陆沉的面上也流露出了一丝诧异，虽然眼里的戒慎不减，但还是各自收敛起周身的锋芒，给予他下一步继续发言的机会。

万事开头难，在艰难地起了个头后，陈杰体内的勇气值暴涨，完全摆脱了畏缩的状态。

“作为一个班级的同学，转眼大家已经相处下来了比一年还久的时间，江月同学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们每个人都有目共睹！美貌是她身上最不值得一提的优点！很多其他专业的同学都说，江大美人是老天爷追着喂饭吃，长得又美，成绩又好。会这样说，只是因为他们不了解江月，但我们不一样，我们每天坐在同一间教室学习，江月学习有多么投入，多么刻苦，我们每个人都是见证人！也正是因为有她的存在，我们班级才能一直保持优良的学风。”

“没错！”底下有个人忍不住附和了一声，是个女生。

她“唰”地一下站了起来。

“记得大一入学的时候，我的高考成绩在班上完全是吊车尾的水平。选择软工专业是因为家里人的建议，我自己并不感兴趣，所以最开始怀着恐惧心理，每天都过得浑浑噩噩。是江月一丝不苟的学习态度影响了我，永远比大多数人提前到教室，永远是第一排中间的座位，上课时从来不开小差，我坐在后面看着她，就像是找到了学习效仿的目标。”

说到这里，她的脸颊上泛起了淡淡的红晕，羞怯地看向江月。

“虽然我们私底下没说过几句话，但我想说的是……什么流言蜚语我都不会相信，江月同学永远是我心目中的女神！”

一句话说完，她脸上的红晕加深了不止一个度，像是害羞得不行了，一屁股坐了回去。

同性之间的友好表白是那样美好，却是江月从未听过的，就连元淑怡都没有当面说过如此煽情的话。

老实说，她对这个女孩的印象只停留在眼熟的阶段，甚至连名字都叫不上来。可不知怎么地，在听完这番话后，心头一阵剧烈的鼓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就要破土而出了。

得到了支持，陈杰的腰板儿又挺直了不少，声情并茂地继续道：

“我相信在座的很多人都和刘茜有着同样的感受。但不仅仅是学习，江月同学的品行也是好得没话说的。虽然她表面上看起来冷漠又难以接近，骨子里却是个善良又淳朴的女孩儿。就像刘茜刚才提到的，哪怕是私下没有说过话的同学去请教问题，她都会无私地倾囊相授。”

想到接下来要说的话，陈杰老脸一红，坚定的眼神有些飘忽起来。

“很多人都知道，我在大一的时候……曾经做过一件错事。在体育课上看到江月同学受了伤，当时我其实已经暗恋她很久了，觉得这是个接近的好机会，一时冲动就……说起来，到现在都还没有正式向她道歉过。”

飘忽不定的目光又渐渐地、悄悄地落在了那张冷艳不可方物的脸上，硬着头皮无视掉来自左右两边似刀锋般割在脸颊上的视线，当着所有人的面，陈杰朝着心中所向，弯腰深深鞠躬下去。

“对不起女神，我为我当时作出的粗鄙行为道歉，请你原谅我。”

这一出也是江月没想到的，但比起刚才那个女孩掀起的心潮澎湃，这次只是浪花大小的波动了。

所有人的注目下，陈杰就这么保持着鞠躬的姿势，大有一副她不原谅就不起来的架势。

犹豫着要不要开口接受，旁边宋越祈已然替她开口了。

“行，我替她接受你的道歉了，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