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摁着抽血处的那只手,虎口有道刚刚结痂的伤疤。游夏还能想起在视频通话里看到这道伤疤的初始模样还没止住血,有些?骇人。
陈惊杭没注意?到游夏的异样,瞥了眼床边桌上的电脑屏幕,以为?游夏拿他的手机查论文里生僻的单词。
“下午结果出来就能办出院了。然后?我送你去学校。”
游夏看他虎口的伤:“你这里是怎么?受伤的?”
他记得陈惊杭和他解释过原因。如果是随口扯谎骗他。那两次口吻多少会不一样。
陈惊杭重新看了眼被游夏扔在床上的手机,眸光闪烁,笑道,“上次协助抓毒-贩时不小心弄伤了,怎么?这么?快忘了?”
游夏不语。好吧。他刚才突然想起,那个头像他见过,和林文轩姐姐的一模一样。
他还以为?陈惊杭偷偷找林文轩姐姐设计戒指图,按照设计图偷偷亲手打造戒指,准备秘密和他求婚呢。
那个漂亮女生头像可能是网图吧。至于两棵树……很多长辈也喜欢用树做头像。
巧合吧。
也不能直接问男朋友,你该不会要和我求婚吧。
他男朋友本来就是喜欢藏事的人。很多心事和秘密都是被他一点?一点?挖出来的呢。
最后?发?现,那些?心事和秘密都和他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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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文看得头疼。即使是亲爸写的,游夏也没能跟上他爸的脑电波。遂下楼溜达。
他坐电梯下楼,意?外碰到了姜如月。其实算不上意?外。姜叔一直都在三院住院。
姜如月脚步发?虚,却很快,戴着口罩都透着焦急。在医院这么?急的姿态,大概是出事了。
游夏跟着姜如月来到姜叔的病房前,他没走进去。只是站在门外。
姜叔的手高?高?举着,姜如月伏在床前,紧紧握住了那只手。那一刻,姜叔阖上了眼。
姜叔脸上挂着笑。形如枯槁的躯体在生命的尽头开?出了一朵小花。因为?他要和亡妻相聚了。
留给姜如月缅怀的时间不多,护士很快蒙上白布,将尸体送往太?平间。
游夏站在原地?默默哀悼一分钟,转身要走时,姜如月喊住了他。
姜如月眼睛哭得红肿,用恳求的神态问游夏,“近期我要离开?京州了,不会再回?来,你能在港口送我一程吗?”
这对?游夏来说是个冒昧的请求。他一时没有回?答。
“处理完我爸葬礼我就动身。”姜如月告知她离开?的地?点?和时间。
她眼眶红透,含着父亲离世的泪,没有过分的失态,就能让人深深感到平静中流淌的悲伤。
正如娱乐媒体报道的那样,姜如月作为?演员的哭戏是在合格线之上的。
“一个人离开?这里未免太?凄凉。”她苦笑。
游夏回?到病房,陈惊杭已经办好了出院手续,正在收拾他和游夏的私人物品。
陈惊杭把电脑合上放进电脑包,他就站在窗前,散进来的日光照亮他清隽而不失坚毅的面?庞,高?大的脊背看上去那样安稳可靠。游夏沉默着走过去,从背后?抱住了。
“怎么?了,我现在看起来很需要安慰?”陈惊杭调笑。他曾经说过,在他难过的时候,游夏不知道说什么?的话,只要给他一个拥抱就好。
陈惊杭身上的深色羊毛大衣似吸足了日光,温暖柔和,游夏贴着脸蹭了蹭,嗓音发?闷:“……姜叔刚才去世了。”
这个忠厚老实的中年男人在游夏心里是胜似长辈的存在。
“我现在有点?共情去年追悼会上的你了。”
在这之前,游夏没有经历过身边人离世的感受。即使妈妈很早消失,他也知道,那不是离世。
他现在懂了,离世是一场绵延的雨,真正来临时,带给那些?在乎逝者的人的并非是山雨欲来的喧嚣。而是一场细雨。以温良的姿态,一点?一滴浸润心脏,悲伤随着那些?有关的回?忆缓缓漫出来,直到整颗心淹没。
这种体验,对?于那七年的陈惊杭来说,再熟悉不过。
“姜如月要离开?京州,再也不回?来了,让我去码头送她,你觉得我要不要去?”
游夏外表看着冷刺,心其实很软。父亲刚离世,离开?伤心之地?,只是去码头送一下,这个要求不算过分。
可就是说不上来哪里别扭。
舅舅曾提醒,要陈惊杭小心些?。即使没这个提醒,对?于游夏的事情,陈惊杭也会小心些?。
“我陪你一起去。”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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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叔的葬礼很简单。骨灰送至郊区的陵园下葬,没有告别仪式,没有通知亲属,谨遵了他离世前的遗愿。
那天晚上,在陈惊杭的陪同下,游夏在码头送姜如月离开?。
“这是最后?一点?情面?。以后?再也不见吧。”游夏说。
“祝你前程似锦。”姜如月看向游夏,目光扫过陈惊杭淡漠的面?庞,转身上了离去的游船。
游船远去。游夏松了口气。他留给姜如月最后?的话是他最无情的一句话。
可再也不见,没有瓜葛,已经是他们?之间最好的结局。
这个时间,冬日的码头人烟稀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