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珩宇擦了擦照片又转头打量江宁,笑道:“你的长相应该是随闵老师比较多,但眉眼间?还是有些像江叔的。只不过你的面相看着比较柔和,江叔比较硬朗一些。”
“你还会看面相呢?”江宁唇角微扬,回头看了一眼他爸的照片,表情有些怅然,“我妈以?前总说?我爸不爱笑,面相凶,小?时候附近有些领居家的孩子胆小?的看见他都会被吓到。”
王珩宇一挑眉,反驳道:“哪有?我觉得很和蔼啊。”
江宁轻轻笑了一声,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也没说?话。
王珩宇的目光又落到边上闵老师的照片上,总觉得眼熟,“江哥……闵老师,以?前是教?附小?的?”
江宁不疑有他地点了点头,“嗯,怎么了?”
王珩宇思索了一阵后道:“闵老师好像教?过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四年级的时候吧,就教?了一年。”
江宁有些惊讶,算算时间?,应该是母亲教?的最后一届,后来父亲出事以后母亲就生病了,之后也没再去过学?校。
知道是以?前的老师,王珩宇又把墓碑仔细擦了一遍,然后站起?身郑重地鞠了一躬。
江宁回头看他,王珩宇曲着一条腿又重新蹲到江宁身边,伸手拿过小?酒瓶往杯子里添了点酒,举手投足,皆是庄严肃穆。
江宁的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看着他做这些,王珩宇却没有对上他的视线,反而是对着面前的照片挺直了腰板郑重道:“江叔,闵老师,你们好。初次见面,我叫王珩宇,是江宁的”
他说?着突然止住了话头,转头看向身边的江宁,视线相对的那一刻,江宁看见他那双眼睛明亮而深邃,目光温柔带着笑意望着他,“江哥,咱俩是朋友吧?”
江宁不由怔愣,许是见他不说?话,王珩宇看着他的眼神里满怀期待。
鬼使神差间?,江宁点了点头王珩宇在他这里,大约已经……不止是朋友了。
得到他肯定的回答,王珩宇像是松了口气,有些委屈地喃喃道:“你昨天那么凶……我还以?为你生气不跟我做朋友了。”
“昨天是”江宁一愣,想?解释点什么,但王珩宇已经扭过了头,脸上扬起?一个灿烂明媚的笑,仿佛没听见他开口似地继续道:“叔叔阿姨你们放心,作为朋友,我一定会帮你们好好照顾江哥的!不过你们得劝劝他,三十?好几的人了,阳光一点嘛,还有工作的时候别那么凶!”
江宁:“……?”
前半句还正?常的不行,谁能料到他话头一转的后半句,竟然就水灵灵地告起?了状?
江宁微微皱眉,脸上的表情一时无语与震惊参半。
霎时间?,低沉的氛围一扫而空。
王珩宇转头看江宁时还煞有其事道:“我跟你讲,你以?后再凶我,我就来找江叔跟闵老师告状!”
“我凶你什么了?多大人了还告老师?”
“那怎么了?你说?我圈转的不圆!”
“这都多久以?前的事了……我不是都跟你道过歉了嘛?”
“不行,我记仇!记你一辈子!”
“……”江宁无奈叹气,最后还是妥协道:“好好好,我错了行吧?”
王珩宇说?完才恍惚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嘴快说?了什么,可见江宁的反应,他似乎并没有在意他说?了什么。或者,他根本只当他是随口一说?。
王珩宇心里却偷偷的想?,这件事,或许真得记一辈子。
简单的祭扫之后,两人离开。
从墓园出?来的时候正?好饭点,王珩宇便拉着江宁准备先去找个地方?吃顿饭,再打算接下来要去哪。
江宁家没什么亲戚,家里的老人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还有一些亲戚跟他们家往来也不多,父母过世后干脆就断了联系。以?前的老房子在他去虞城上班以?后就租出?去了,他每年回金陵扫墓的流程都差不多,扫完墓要么直接回虞城,要么找个地方?住一晚再回。
江宁本来的计划是今天扫完墓就随便找个酒店住一晚,明天出?去玩一天就回虞城了,后天睡到自然醒起?来再去趟袁家清明那两天喊他回去过节他也没空回。
但这次不太一样,王珩宇跟着,吃过饭,江宁突然想?去一趟鸡鸣寺。
只要他开口,王珩宇自然什么都好。
鸡鸣寺是一座有一千七百多年的历史的古寺,是金陵最古老的梵刹和皇家寺庙之一,香火一直旺盛不衰,可谓历史悠久。
两人买票进了寺里,今天是工作日,寺庙里游客零零散散的并不多,他们俩一路往后逛着,看到院门就进去拜一拜,江宁一路好像很熟悉的样子,王珩宇就一直跟着他。
两个人一路逛到了药师佛塔,这座塔是鸡鸣寺的标志性建筑,塔内供奉的是药师佛,塔外一圈每一面都有一座小?佛像,七层八面佛塔,斗拱重檐,铜刹筒瓦,气势恢宏。
据说?当年拍《新白娘子传奇》的剧组,因为杭州雷峰塔还没修好,就是在这取的景。塔附近的人倒是不少,可惜这塔只能在门口拜一拜,上面的层数并不开放。
塔后有一口许愿钟,他们到的时候刚好有人在敲钟,钟声浑厚悠长,绵延千里。边上长廊里挂满的许愿纸,江宁站在廊前停住了步子,王珩宇以?为他是也想?挂许愿纸,江宁却摇了摇头,“小?时候每逢初一十?五,我妈总带我来。”
王珩宇闻言怔愣了片刻,江宁却笑了一下抬步走了,王珩宇赶忙跟上去,“闵老师很信这些?”
王珩宇本身是不太信这些的,以?前小?时候初一十?五的他奶奶跟他妈妈倒是会经常上庙里烧香拜佛,他哥有时候也会跟着一起?去,他就很少来这种地方?。
他倒是没想?到,江宁竟然也经常来。
“我妈说?她?十?几岁的时候,我外婆生了一场大病,像得了癔症似的每天疯疯癫癫。家里亲戚说?有什么邪祟要驱邪,让她?去庙里求个符供起?来。我妈那会也是不信这种的,但是拗不过家里老人长辈,就上庙里求了个平安符,放在大殿的香炉底下供了一个礼拜。后来,我外婆的病就好了。”江宁说?着,转头看他,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是不是很神奇?”
王珩宇满脸震惊,呆呆地点头,“真的假的?”
“不知道啊……她?是这么跟我说?的。”江宁一耸肩,“她?也觉得很玄乎呢,但确实如此。我觉得她?应该是信了的,不然也不会初一十?五的总来。”
“一直到我爸出?事那次”江宁说?着,低下了头,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沉沉叹了口气,“我爸出?门的第二天,正?好是周六,一大早我妈就把我拉起?来了,她?说?她?做了一个梦,梦到我爸出?了事,她?怕得一晚上没睡着。一清早就拉着我上庙里,找庙里的师父又是求签又是供香火又是挂许愿纸,结果”
结果,还是出?事了。
简简单单几句话,江宁看似说?得很平静,但王珩宇完全可以?想?象到,“闵老师当时……应该很绝望吧?”
她?或许以?为求神拜佛有用,可结果依旧传来了噩耗。就像给了你希望,又生生泼了一盆凉水,告诉你那都是假的,没用的,虚妄的。
江宁脸上的表情僵了一下,抿唇点头,“……但人在惊慌失措又无能为力的时候,总会想?一些理由来安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