败兴，实在败兴。

他等的那个人怎么还不来接他？

等到仙狐迷迷糊糊醒来时，小将军已经回来了。两军停战后，需要有人打扫战场，把受伤倒下的战士带回来。小将军本不用去，但从未落下过，这次回来刚好拉上仙狐。仙狐的视力非常敏锐，瞟一眼，就知道哪里还有活人。

战场惨烈，不只是血腥味，什么味道都有。

仙狐骑在小将军脖子上，打着哈欠，扫视一圈，随手指了个方位，“去那边看看。”

小将军背着仙狐，小心地绕开地上的尸体，他状若无意道：“军师和我说，部队里神秘失踪了不少人。有传闻是妖怪吃人，你听说了吗？”

“我不关心这些。”

“有士兵逃跑是很正常的事，但最近消失的人，刚好都是伤员，他们可跑不了。”

仙狐很无所谓，“反正他们不死在战场上，也要死在病床上。”

“如果是我，我宁愿死在战场，也不要烂在床上，”小将军眼睛一转，补上一句，“你的床除外。”

“脚下就是战场，我现在就成全你。”仙狐伸出一只手指，轻轻放在小将军喉间。“你狐爷爷还没杀过人呢。”

“怎么会呢，狐爷爷昨晚那一双勾魂眼就杀得我丢盔卸甲了。”知道仙狐不会真的动手，小将军更加肆无忌惮。仙狐不甘示弱，故意在他身上乱摇，引得小将军差点失去平衡。小将军手忙脚乱，不忘拉着仙狐一起晃。两人一阵玩闹，差点人仰马翻，好不容易稳住了。

笑毕，小将军看向远处，不由得感叹：“真惨啊，小时候我娘失踪，我是遗腹子，只能一个人去找她，最后都找到战场上了。别的就不说了，那时候我才知道，不只是红的白的，人身上竟然可以流出那么多颜色的液体，好像一颗腐烂的葡萄。”

仙狐抬手替小将军挡了一下眼前的血腥，然后捏捏他的脸，叹气，“后来呢，你娘找到了吗？”

小将军笑了，他摇摇头，粗硬的发丝蹭得仙狐腿间发痒，“好在没有找到尸首，我只能安慰自己，她只是找不到我。等我出名了，她就会来了。”

看到不远处有身体的胸口在上下起伏，小将军放下仙狐，快步过去。

仙狐慢慢跟上，看到小将军明显愣了一下，他伸头去看，原来是一位敌营士兵。小将军没说话，挽起袖子，掏出草药帮他敷伤。

仙狐道：“这不是你的人。”

“我知道，他穿的是敌营前锋的衣服。”

仙狐蹲下来，看小将军处理伤口，“你想死？等他伤好了再来跟你砍上几刀。”

小将军笑了，手上麻利地包扎，“我不想死，自然也不愿别人死。”

即便是个外行人，仙狐也看出他的手法很潦草。止血的药膏还没抹匀就裹上纱布，而所谓的纱布，竟然是从旁边尸体上扯下来的布片。

仙狐在旁边啧啧摇头，“你上战场之前是干什么的？”

“我是酒鬼。”

“酒鬼也能算一份活计？”

“知人善用的叫官人，知酒善饮的却只能叫酒鬼。”

仙狐被逗笑了，笑得身子颤抖，毫无防备。

小将军猜想，这个人绝不会比他大太多，只有年轻人才能笑得这么忘怀。但凡在世间行走久了，身上总得压上些什么，那些人是不能放心大笑的。

就在小将军给纱布打上最后一个结时，士兵突然跳起，如鲤鱼打挺，冲着小将军下巴重重挥拳。这一拳要是打上，小将军非晕在地上不可。

小将军反应迅速，拉着仙狐向后一个打滚，拉远距离的同时站起身来。

小将军不怒反笑，对着仙狐得意道：“看见没，我的手法多好，简直是妙手回春。”

那士兵从衣袖里抽出一把压衣刀，摆开架势。

小将军却劝道：“把刀收起来，一打二，你觉得能赢吗？一定要打的话，把我给你上的药还我。”

士兵横眉道：“你要什么？”

“五百钱。半钱药钱，剩下的都是我龙骧虎须大将军的手工费。”

小将军虽没说过救命之恩四个字，可字里行间都是这个意思。士兵听得明白，脸上阵青阵红，最后把刀架在脖子上，怒道：“我还，我还你就是了！”

“哎等等，”小将军摆摆手，怎么大家一天天的都喊打喊杀，他无奈道：“你走吧，你就这么回去吧。我没见过你，你也没见过我，好吗？”对于小将军来说，上了战场不论生死，下了战场和平第一。管你是谁，此刻没有理由兵刃相接。

士兵与小将军僵持了一阵。

仙狐在旁边看了半天，终于腻了，随手弹出一颗石子，打掉士兵的刀。士兵大惊，想不到小将军旁边的妖人竟然这么厉害，当即小跑离开。

小将军看着士兵跑远的身影无动于衷，仙狐问道：“为什么不带回兵营？既可以盯着，又不要他的命。”

他笑着刮了仙狐的鼻子，“干得好。但是你想啊，你若是被敌人掳去，不害怕他们十八般武艺招呼上？早吓得自裁了。这巴掌大的地，再杀就没人了。再说……”

士兵消失在远处的高墙后，小将军傲然一笑，“他们迟早都是我的子民。”

他拍了拍身上的土，蹲下身子，要背仙狐回去。他继续道：“其他人的搜寻应该也差不多了，回去吧。”

第4章 04 鸭子到嘴边了

小将军坐在自己的帐篷里，只点了一盏灯，昏暗烛光之下，映得人神色迷离。

他仍不知道仙狐是什么来头，领教过仙狐的厉害，却不觉得可怕，这个人像是潺潺流水，清凉不寒凉。

听军师说他来头不小，可能是某个深山的大妖。精怪之说少有耳闻，不是不相信，是很难见到妖怪。人类与精怪井水不犯河水，偶有伤人事件，也只是少数。这几个月相处下来，小将军觉得，虽然利用了仙狐之名，但以他的脾气来看，还不至于做出吃人的事。而仙狐的本事，要吃也没必要拐弯抹角。

可军师早上叫他出去见到的尸体……说实话比战场上见的还要惨烈。头啃得四分五裂，偏留下身体不吃，一个个肩并肩排开，像是祭台的贡品，大摇大摆地放在里营地稍远的地方。要对伤员下手，最好是趁白天大部队出去打仗，从时间来看，狐狸倒有可能。

下午的试探也推测不出什么，小将军躺在榻上，仰头看着帐篷顶。

不管怎么说，狐狸值得警惕。冷静想想，那么多女人不睡，非睡一个男人。也不知道狐狸同不同意，看起来很同意，可谁说得清呢？他有点吃不准。虽然没睡过妖怪，但一想到早上的事，就有点硬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