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潮:“……”
他不客气?对他竖中指,江冥怪叫地捂住小女孩的塑料眼睛,嗔怪道:“别?吓到孩子,不是我?说,这是第几个‘马上就好’了?不用那么打扮,你在我?心里永远是最美的。”
最后他自己都绷不住了,倒在旁边洋娃娃的肩膀上,笑得直不起腰。
“【江冥】哈哈哈你小子好事做尽!”
“【江冥】女装!女装!女装!”
“【江冥】那件裙子露背装啊啊啊!”
薛潮露出难以理解的表情,现在的观众都什么爱好?有真美女不去看,看他一个男的扮女装,而且论脸,明明混账玩家更适合吧?
“我?穿过女装,还挺多次的,没什么新意。”江冥像会读心术一样,笑眯眯道,“你不会害怕了吧?”
薛潮冷脸:“是,所?以可以不穿吗?”
江冥笑脸:“不行?,你忍心让孩子小小年纪就没妈吗?”说着还在女孩的塑料眼珠下怜爱地揩了把不存在的眼泪。
薛潮不怎么喜欢反复磨一件事,被架在这看似闹心,其实没碰到他内核的任何情绪,江冥和观众期待的那份“羞”或“愤”对他而言无甚所?谓,只是江冥好似算计了他的洋洋得意令人有些?不爽。
于是在确定这是当下的最优解后,薛潮没怎么抗拒地触碰了另一个洋娃娃,轻薄丝绸白裙落到他的脚踝,衣领连着长袖向后勾勒,只坠下两条欲盖弥彰的细带,从腰部收束。
性感?的背肌恰到好处,像藏在他血肉里的一只骨蝴蝶,呼吸的起伏是蝴蝶在振翅。
他穿裙子,在外表上也没有多少?女性特质,反而衬得衣服像一件个性独特的中性长袍,又因为他的气?质往冷邪靠拢,像穿着米迦勒圣洁白袍的路西?法?。
江冥不知?道什么时?候晃到薛潮的身后,手欠摸了一把,低低吹了声口哨:“哇老婆,你好白。”
薛潮反手不客气?地压下他的脑袋,差点把人按趴下,终于想起那句高贵冷艳的开场白:“滚。”
小女孩一手牵一个,领着不省心的“父母”进入楼梯间,所?谓的阁楼就是顶层的一间小教室,她们常在这里玩家家酒。
薛潮这才有机会看清楼梯间的真实样貌,通往顶楼的路被锁死了。
“不能去天台。”小女孩用害怕又困惑的语气?,说着她并不能完全理解的东西?,“天台是通往天堂的路,去了就回不来?了,就再也见不到爸爸妈妈了。”
“你见过?”
小女孩听出薛潮话里的质疑:“我?没见过,但老师知?道,她说掉下去的那个姐姐就是去天堂了,大人们都说天堂是个好地方,她在那边没有痛苦,但不让我?们去。”
有人从天台摔下去了?
但薛潮更深入地问,小女孩却说不出什么了,孩子并非不能感?受到死亡的厚重,相?反,他们最接近生命初始的赤条条的直觉,远比大人想象的敏锐,但那赤条条同样让他们无法?理解人赋予“死亡”的痛苦含义,于是怎么都有些?轻飘飘,问来?问去,她只是说“她到天堂去了,怎么,天堂其实不好么”,反倒让薛潮有点哑口无言。
“不怎么好。”江冥忽然插入他们的话题,像不甚在意地旁听他们聊闲天,又不甚在意地搭了句腔,“我?见过,天使长得都可丑了,浑身是眼睛,天堂只存在于虚构时?才是天堂,一旦真实地落进你眼里,和地狱也没什么分别?那句话怎么说?‘皈依在路上’。”[1]
这话比“死亡”还难懂,小女孩只得出一个结论,不太满意地说:“哦,原来?天堂不好,老师骗人。”
薛潮嗤笑一声,他向来?对男女老少?一视同仁一视同仁地不高看,一视同仁地不迁就也不知?道在嘲笑哪个。
小女孩提前开始家家酒,引讨厌鬼来?捣乱,她淑女地请“父母”落坐,给他们一人倒了一杯茶。
江冥坐在粉红的小板凳,比小女孩还沉浸式地端起碎花茶杯,如果不是记得自己是“父亲”,准翘起小拇指了,他装模作样品了一口咕嘟咕嘟冒泡的可乐,肯定道:“这茶好喝,味道像汽水。”
小女孩却不满意:“妈妈还没喝,你应该先请妈妈喝。”
江冥有点惊讶:“我?们是这么恩爱的设定吗?”
小女孩强调:“这是一个绅士该做的。”
“好吧好吧。”江冥捧起薛潮的茶,递到薛潮嘴边,亲昵的笑眼好似囊括了天上所?有星光,日月也该为他低头,“亲爱的,给个面子?”
薛潮忽然侧了下头:“他来?了。”
他利索地闪身到门后,递给小女孩一个眼色,小女孩哒哒跑来?开门,安静地开门引人进来?,小屁孩被薛潮从后面拍个正着,连“三?二?一木头人”都没来?得及喊。
被两人默契无视的江冥颇有些?愤愤地充当背景音,念叨“你们‘母女’感?情倒好”。
游戏结束,遥控器脑袋的天线沮丧地搭下来?,小女孩清脆地笑起来?,像一连串碟子打碎在地上了,尖锐而瘆人。
薛潮顺走男孩口袋里的纸房子,边说边打开:“还记得赌约吧,里面写了什么?”
明亮粉嫩的玩具房忽然一暗,他的衣服恢复正常,耳边留下男孩“你自己看吧”的话,两个小孩转眼不见了。
周围变成一个居家的客厅,墙上是书法?题字,写着“阖家团圆”,但顶上的灯坏了,字藏在暗处,生怕给人看见了。
三?角白布帘挡着的长木柜上,空好大一块地,像座活坟,原该是放电视机的,旁边一个鱼缸,蓝水,绿草,红鱼,薛潮几乎以为那是死鱼,它?又忽然吐出一串白冷冷的泡泡,回光返照似的。
沙发背搭着谁乱扔的衣服,茶几的棕水晶烟灰缸里还存着烟头,餐桌空着,饭菜都冷了,四双碗筷倒摆得端正,像给死人摆的,到处都是生活痕迹,到处没有家的烟火气?。
窗外是黑夜,屋内为了省电似的,只有一盏白炽灯晃在头顶,接触不良地时?不时?闪一下,濒死的走马灯大概差不多就这种效果,从上而下地,有也可、无也罢地晃着,看清了反倒死也死不安生。
忽而,角落传来?一阵欢快的生日歌声,柔柔的,温情脉脉,荡在古怪的旧屋里,像抓了一把炭火扔在冰天雪地里徒行?的旅人身上,鸡皮疙瘩都是被烫的伤痕,毛骨都噼里啪啦地悚然。
他循声绕过沙发,正对餐桌的位置,有一面穿衣镜,盖着白布帘,一掀开,镜子里也是这间屋子,更暗,却温馨得多,是特意熄灭了灯,又变回小孩的江冥坐在桌前,主角似的头戴生日帽,四周系满薛潮熟悉的红绿气?球,还有几份堆在一起的礼物,坠着漂亮而精致的长长蝴蝶结。
江冥不复方才恣意到惹人烦的笑脸,反而是属于孩子无忧无虑的笑,真诚而浅薄,谁都能一眼看到底。
他像没看到薛潮,一无所?知?地满眼期待着。
歌声从镜子里的卧室传来?,咔哒,卧室开了。
第53章 旧日校园 “祝我们一家人永远……”……
一个女人捧着生日?蛋糕从卧室一路到桌边, 蛋糕奶油里长出一丛向日?葵,高低错落挤在一起,花瓣燃着点点火光, 照亮女人的碎花陶瓷茶壶头颅。
她整个人和?她的头颅一样,温婉的,典雅的,易碎的, 嘴里哼着生日?歌,像哼摇篮曲,欢喜地将蛋糕放在江冥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