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回应,孙氏与身旁嬷嬷相视一笑,凝眉之中的郁气消去几分,“夫人,万事只待徐徐图之,切勿操之过急,我瞧着小姐不像是那等小肚量之人,可莫要伤怀。”
嬷嬷只手扶在孙氏肩膀上,同她伫立在马车旁,望向亲昵打趣中越走越远的祖孙二人。
闫林帆看向已经嫁为人妇的妹妹,心中总是萦绕着不切实际的虚妄感。等闫姝行至跟前,他一时间内心五味杂陈,一时间竟不知该与她如何相处之。
末了,闫林帆硬着点头道:“气色倒是越发好了,看来荣玄应该没亏待你。”他语气轻松揶揄,上下打量一番小妹,心中却恍然不已。
闫姝抬手掩笑,眉目流转间看向他,“这不是还要多谢哥哥牵的红线,若非哥哥将人带入府中,我可没缘分遇见荣世子。”
她意有所指,几句话呛得二哥面色变了几番,“你这话说的有歧义,你是我妹妹,我不与你计较,不过有人可少不了这一顿。”
“林帆,不得放肆。”闫父压低声音呵斥一声,不过也只是做做样子,他扫过一眼闫姝,最终随他去了。
闫林帆俊脸一扭,对背后的闫父挥挥手,示意自己会注意分寸,而后跨步走向马车旁的方向。
容玄刚坐上轮椅,心中正郁闷媳妇怎么不等自己,再看去,就见到大舅子带着气势汹汹的态度大步流星地走来。
容玄迷惑,容玄不语,只是恰巧望见大舅子飞速走来的身影后,躲着一个调皮姑娘。
一众人热热闹闹的入府中去,他们身后是诸多忙忙碌碌的小厮,不停地进进出出搬运从勇毅侯府带来的回门礼。
清风随去随来,吹拂门外树枝摇摆,映照朱红大门内,一派气氛融洽,更衬得秋色宜人。
前庭人来人往,上菜的丫鬟们穿过长廊,宴上推杯换盏,饶是荣玄百般推辞,也不抵劝酒多用了几杯。
今日是家宴,并未分席而坐,闫姝用过几口饭菜,便找了个理由跟随祖母一起退下宴席。
走在后院弯弯曲曲的回廊,闫姝竟然无端生出几分感慨,眼下这种欣欣向荣的和睦相处,在她前世记忆中,是想都不敢想的奢望。
她们祖孙二人清闲地走走停停,园中修建的花枝多数凋零,只剩下稀稀拉拉几颗尚且没被秋日霜降折服。
然二人并未被搅了兴致,甚是怡然自得。闫姝说起自己在宫中见闻,思索着要不要让荣玄寻来几株菊花秧种在院子里。
“何苦来哉,那些名贵品种且是要精细伺候着,你瞧府中那些懒散丫头们,谁个愿意伺弄,我身边嬷嬷倒是好手,难不成还想让我个老婆子无人可用。”老夫人无奈的摊摊手,一副唉声叹气样。
“莫要说这些,那些花呀草呀,来这可都是养不成的,你把自己的日子过好就成。”老夫人苦口婆心地拉着她的手不停絮叨,劝她不要担心自己。
闫姝本意是好,不过祖母不愿意接纳,她自是不会强求。
再者她跟着祖母出来,可不是为了几株花儿草儿,闫姝话锋一转,低声道:“知道祖母心意,我肯定不会亏待自己,而是孙儿还有一事未曾明白,还需要祖母帮忙。”
“哦?可是遇见难处了?”老夫人心神一动,一时之间倒想不明白她才成婚短短三日,何来困境?
闫姝面色露难,挥手屏蔽了左右相伴的丫鬟嬷嬷,携手祖母走到一处亭子坐下,这才安心说道:“不是孙儿有难,而是听宫中说,太子喜爱的那位姑娘又出现在京城中,特来寻祖母可知此事?”
第121章 第一百二十一章 将计就计
她虽知事情真假, 可那是荣玄利用手下实权方可知晓,他们夫妻二人,在外人眼中不过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废材之选, 自然无处得知消息来源。
就算是在自己最信任的祖母面前, 闫姝也不敢去赌有没有暴露的风险。故而, 她把这件事情的来源说成在宫中听闻, 自然少去一些没必要的争论是非。
在她的目光下, 老夫人嘴唇动了动,神情并未多变, 只是开口时的低气压,仍昭示她心情差到极致:“竟有此事, 我居然不知那些个婆子丫鬟都是些吃里扒外的!”
她几个字咬得极其重, 显然气的不轻, 闫姝抚上她的背, 为她顺气, “非也, 倒不是那些奴才不忠心,孙儿怎会质疑祖母的决策, 我猜那些人可能是被人替换掉,成了旁人的助力。”
此话意有所指, 老夫人年岁不浅,见到的大小事情自然不少,经过她只言片语的提点,自然能够管中窥豹,略有所得。
“世人皆道太子仁显良德,那只是未触及伤处,而现在看来, 就是个道貌岸然,敢做不敢当的胆小鬼。”老夫人年岁已高,已不想看见打打杀杀的事情。
“正是,我昨日进宫时方才听闻传言,太子早就将人接到别院养着,想必祖母这里收到的消息,应该是一切如常。”她叹一口气,心中其实是不愿意把祖母牵扯这件事里,可若不挑明,她倒是怕这边坏事。
闫姝深知祖母对表妹已经留有一线,不然何止是送到庄子上这么简单,她也心软,维护着孙氏的体面。
再者老夫人还有一种意味,便是给太子一个机会,这才对外称把表小姐送往庄子养病,只要太子有所表示,就算是把人纳做良娣,过了明道,闫家都不会把事情推至毫无回旋的余地。
可这太子是如何做来,居然偷偷把手插入闫家里,使得一手偷梁换柱,将所有人蒙在鼓中,肖想不费丝毫,人和权皆要得手。
“他既然不仁,何怪我闫家不义,这简直是岂有此理!”老夫人一巴掌闫姝搭在她腿上的手掌,气愤之下使得力道极大,显然到了火冒三丈的地步。
“这就是欺负人欺负到头上,那就别怪我不顾闫家脸面,也要出了这口恶气。”太子手中无实权,这是京城人尽皆知的事情,所以老夫人有恃无恐,自然不怕对上太子。
毕竟太子欺辱文臣家眷一事传出去,伤的是太子颜面,助的是三皇子党羽,只要做的手脚干净些,不怕太子秋后算账。
绷紧着神经的闫姝见祖母情绪愈发高涨,怕把老人身体气出毛病来,也怕她又给自己来一巴掌,强忍手疼把人圈住,“祖母莫气,你要真暴露出来,不见得能在太子身上刮一层皮下来,反倒伤了闫家清誉。”
“我何尝不知,林帆和你大哥都未娶妻,是太子不做人事,要我如何忍得了这口气。”老夫人提及孙子们愁容满面,提起太子又恨恨磨牙。
“何止,太子现在攀上了王家这艘大船,他们二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真要传出什么来,王家下手肯定比我们更快。”闫姝仔仔细细地为祖母分析利弊,劝告祖母稍安勿躁,气大伤身。
闫姝也气恼太子所为,可戚安安的顺从更让人愤恨。
所有人都在救她,劝慰她,表妹却铁了心,一条道走到黑,这不比旁人行为更加令人心寒吗?
闫姝晃了晃脑袋,将心底悲凉藏起,说起自己计划:“此事我们全当不知他们作为,将计就计,毕竟宫中还有一位太子妃等着出手,我们要是在此事揭破真相,岂不是错过了一场大戏,祖母静等着就好,庄子里的事情照常即可。”
瞒天过海一计虽妙,要的却是天时地利人和,她只需维持现状,在背后默默添一把火,坐不住的人自己就会跳起来,她只怕这火不够旺,烧不到那些高位之人。
闫姝眸子里闪过光芒,思忖起将要发生的一切,只觉得全身上下酣畅淋漓。
忽而,头顶一重,被人轻轻拍了拍,她回神看去,对上阳光下祖母弯起的眉眼,即使这双眼的眼角褶皱繁多,层层叠叠堆积着,像弯弯曲曲的渠沟,看起来并不是很美观。
可那双眼睛里满是柔情,是疼惜,是欣赏,是一丝不容易被人察觉的骄傲,“我孙儿聪慧,你说的对,祖母人老了,想法不如年轻人活络很正常,你夫家凋零,但并非池中之物,这京城危机重重,他兴许能护你周全,好好相处吧。”
闫姝心神一动,望进这双平静如湖泊的眼眸中时,思绪泛起,祖母情绪涨消太迅速,反倒像刻意为之一样,就好像……她在教会自己如何去思考,去保护自己一般。
这样的想法腾升起时,就如同疯长的蔓条似的,顺着思绪向四面八方张开。
顷刻,闫姝正确的认知到,她所思所想无误,祖母以往分明是不爱喜形于色的性格,何时像方才那般情绪外露过,那明明就刻意引导她才特意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