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姝目光空空望着木盒,显然已经是神游天外。她早思绪跑远,思忖着荣玄的爱,来的太轻易,容易到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他的炽热与专情,还有只对她才会表露而出的脆弱,好似令人沉沦的梦境,差点让她忘记本意。

可是,她分明是对荣玄别有用心的啊!

纠结痛苦的情绪在她心口难解,她犹豫是否要告诉荣玄真相呢?这种话要如何才能出口,说出去必定会让荣玄对自己失望。

她眸子低垂,无意识地摩擦着木盒,只感觉思绪好像进入了一个怪圈一样。荣玄对自己越好,她便越愧疚,内心因此变得煎熬无比,便更不知如何面对一切真相。

粉饰太平下的美好,不过是在她亲手编制的谎言中,一点点堆积起来的幻想而已。

有时候闫姝在想,这一切是不是她临死前的一场梦境呢?所以她能够顺利达成目的。

闫姝微不可闻的叹息一声,“布谷,布谷。”突然,几声绝对不会出现在夜里的鸟叫声打断了她的思忖。

什么声音?

闫姝寻声望去,布谷布谷的叫声还在持续叫着,这个叫声,怎听着耳熟?

她保存怀疑,拧着眉头小心翼翼踱步到窗边查看,晚风带着冷意袭来,单穿一件雪白里衣的闫姝,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战。

“外面天冷,回去穿上外衫吧。”低沉的嗓音在不远处响起,闫姝仔细一听,这人不正是石头兄弟吗!

正巧,她也有些事情要拜托石头兄弟。闫姝匆匆披上外套出门去,且见石头就在树下等着她。

她打开门走出去,忽觉脚边有个毛绒绒的东西。闫姝低头看去,她养的白犬正亲昵地蹭着她的脚腕。

闫姝无奈,只觉这只狗不太聪明,外人半夜闯进来也不知道犬吠护主。她正这样想,白犬又屁颠屁颠的跑开,冲着那树下的人冲去。

闫姝心道不妙,眼看着那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了过去,她大喊道,“小心!”

白犬凶狠一扑,窝在树下人的脚边,冲着那人小声嗷嗷叫着,仔细听一听,好像和撒娇也没有什么两样,而其身后的尾巴摇摆的十分欢快,烘托着闫姝方才的担忧,实属有些多余之嫌。

“你这白眼狼,我还寻思着总算凶猛一回了,嗷嗷半天原来是做样子的啊!”闫姝无语凝噎,走到一人一犬的身边,狠狠揉了一把狗头。

“它在你我面前确实温顺,到了外面可不一定了,说不定凶得很呢!”荣玄学着闫姝的样子摸了摸狗脑袋。

白犬舒服地哈着气,眼睛餍足地半眯着,见两人都不再走动,它顺势趴下卧在两人身边。

闫姝笑而不语,实在不敢恭维他的话,“恩人怎么今日来了?难道说正好知道我有要事相求?”她半真半假的开着玩笑道。

荣玄目光还停留在那白犬身上,只有他才知道,这只表面温顺的家伙,有灵性极了。

不然也不会在他踏入小院时,就第一时间发现了他,可能是因为曾经见过它几面,小家伙在外面巡视一圈,又乖乖的回到窝里装睡。

“想到好久未见,正巧与你讲讲,你让我紧盯的王采儿一事。”荣玄是今天太高兴,能够顺利征求闫家应答,宫中那位也被姨母拖住,事情顺利得不可思议,他竟实在不得入睡,索性来闫姝这里看一看。

至于向闫姝坦诚身份一事,他思来想去,实在是寻不到好时机,不如等到洞房花烛夜那日,他再如实相告也不晚,以免在此之前出现意外披露,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可真是巧了,我正要同你讲此事。”荣玄面具下的嘴唇勾起,继续道:“自从太子出事后,她便自请入宫照料,本就是未婚夫妻,她成为太子妃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皇后娘娘允了她进宫贴身照顾,不过有一事蹊跷。”

“我倒是觉得,王采儿并没有传闻中那般爱护太子殿下,与之相处亦是彬彬有礼,似有隔阂。”荣玄也正是奇怪此事。

闫姝却并不意外此等情况,毕竟这可是她一手造成的。她低头一笑,目光冰冷,有谁会在亲眼目睹自己未婚夫婿,在还有一个月的婚期前,还要偷偷会面情人更加刺激的呢?

王采儿心中肯定是恨极了,再也做不出先前的爱慕模样,所以连石头这种小暗卫都能察觉出异样。

如若此事是从旁人口中道听途说,王采儿总归是少了些决心,如何能够和亲眼所见来的真实程度相提并论。

闫姝最开始打定的就是这个主意,王采儿得知真相必定会恨上戚安安,与太子生分倒是次要,她想看王采儿和表妹互相拉扯,只是表妹如今马上要被送到庄子里去,她还得找个机会把这个消息传递给王采儿。

王采儿不是一直想借着她的手,来解决掉戚安安吗?可惜,王采儿永远也想不到她会快人一步,会沦落到成为她闫姝亲选的刽子手。

“不知石头恩人能不能再帮我一个忙,将我家表妹戚安安,即将要送到乡下庄子里的消息送到王采儿身边?”闫姝当下拿定主意,寻求石头的帮助。

荣玄点点头,转而又说给她一个消息,“此事不急,就算我不说,她应该也会知道,太子殿下要复朝,王采儿此事过后,肯定会回到将军府。”

“如此甚好,也免得你冒着风险帮我。”闫姝展颜一笑,能够在不牵扯旁人的情况下,达成目的,是最好不过了。

“你终于笑了,我看屋里亮着灯,你却一直面色不悦,才想着同你说说话,该是会让你开心些。”荣玄跟着她笑了,心下一松,把真话说了出来。

她登时怔愣住,看着石头泛着银光的冷面,实在没想到他会这般关心自己。闫姝抚上自己的脸,笑容僵硬,“有这么明显吗?其实我也不全为了此事忧虑,毕竟一直视为劲敌的表妹即将被送往乡下,我本该是最开心不过。”

“那你又为何如此愁苦?”荣玄笑意隐去,不明白她到底为了何事难过,为何不愿意告诉明面上是荣世子的自己,至少身份上他可以帮忙解决到很多事情。

“你知道的吧,我与勇毅侯的世子定下了婚约。”闫姝却话一转,令荣玄提起一颗心。

“怎么了,你难道并不喜欢这桩婚事,还是不喜欢世子这个人?”荣玄怎么也想不到,令闫姝半夜忧思之事会起源于自己身上。

他眸子暗沉下来,冷意直起,心中已经开始猜想,闫姝并非是表现出来的胸无城府,她能在自己面前装模作样这么久还没有破绽,合该是个城府极深的人才对。

“不是的,我很满意这桩婚事,也非常仰慕敬佩荣世子,他体贴入微又正直善良、博学多识。”闫姝面露仰慕之情,话中满是真诚欣喜。

“虽然外人都以为他冷冰冰的眼高于顶,我却觉得,或许这可能只是他的表面,真正的荣世子是害怕的别人的歧视和排斥,所以才会用这样的方式保护好自己。”闫姝苦涩极了,想到就是这样美好且自励的荣玄,却要受到她的蒙骗。

她心中越发愧疚难受,她难以接受为了一己私欲,把这样好的人,拉入危机之中的自己。

眼眶酸涩极了,闫姝强忍着夺眶而出的泪意,抬手压在脸上。兴许是因为这些话不能与旁人言语,她身边人肯定不能说,祖母她也无法开口,母亲夫妻更不能说。

闫姝一直知晓自己懦弱无能,她永远都不可能做到表妹、王采儿那般铁血无情。

“既然很喜欢,那为何还要露出这样难受的情绪?”沉默的荣玄开口问道,与自己相悖而驰的言论出口的刹那,他便不知如何开口,他想,是自己惯把人想到最坏了。

他把一个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姑娘,臆想成为一个歹毒又极具攻心术的恶人。

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一时之间愧疚当头,且等她说完,却见到她强忍泪意的模样。

荣玄一时间手足无措起来,从身上摸出一方锦帕递给她,关切之余强行忍住想拥她入怀的动作。

这是他要娶的姑娘,是他未来共度一生的妻子。可是,现在还不行,他不能以石头的身份靠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