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蹦蹦跳跳地拿了两双拖鞋,转身回了客厅。

我进了门,把拖鞋换了,又催促着封情换,刚把鞋子放在了鞋架上,还没来得及找个地方把包放下,就又听见了一声百转千回的“囡囡呀”。

封情大笑了起来。

我面无表情地踹了他一脚,温声回答:“在呢,妈。”

20210318 22:41:30

秋梨

我和封情跟着瞎忙活了一下午,最终被踹出厨房,哄小孩儿去了。小姑娘抬头看着我们俩,还是封情先问的她的名字:“小妹妹,你叫什么呀?”

她声音清脆地回答:“宋禾!”

封情指着我,又问:“你知不知道他是谁呀?”

我连忙掐了他一把,蹲下身,眨了眨眼睛,没忍住伸手揉了把她的头发,说:“我叫林笑。”

“嗯嗯!”她也抬手拍拍我的头顶,“妈妈说了,笑笑是哥哥,小禾想见哥哥好久啦!”

我没想到她这样想要见我,一时间手足无措,不知道该不该抱她,手就放在她小小的肩膀上。她张开短短的小手臂,笑容甜甜的,奶声奶气地说:“哥哥抱!”

我微微一愣,随后小心翼翼地将她抱起。小孩子娇娇软软,我没抱过小孩子,十分不熟练,生怕摔着她。封情看不下去,托着小禾的腰,给她调了个舒服的地方,踹了我一脚:“你可笨死了。”

小禾伸出胖胖的小手,“啪叽”一下拍在了封情的脑门上,大声说:“不许欺负哥哥!”

封情似笑非笑地看了我一眼:“还挺喜欢你。应该是小姨跟她提过你很多次吧。”

我没说话,只是看着这个小小的女孩子。

她甜甜地喊着哥哥,与我一点隔阂也没有。或许是她小,并不知道自己的哥哥和她不是一个姓是什么原因,她只是觉得自己多了一个哥哥,这样很好,她很开心。因为除去父母,又多了一个人可以疼她了。

宋禾应该是被养在蜜罐里的。我妈有时不经意间和我聊起现任丈夫,总是会甜蜜地笑。说起小女儿的时候,笑得会更开心,她说很多琐事,又担心我不喜欢听,但我其实很喜欢。

或许是从前生活在时时刻刻会被打的恐惧里,我从没听过她说过这么多话。她多数时候会把目光放在林承宇身上,以防他突然暴起,把我打得鼻青脸肿。

我也曾经想过为什么林承宇作为一位丈夫和父亲会这样对待自己的妻子和孩子,后来我懂了,家暴是从不会有理由的。

我羡慕宋禾在蜜罐里长大,又觉得她就该这样长大。

她就该这样长大,平平安安,有疼爱她的母亲和父亲,现在多了一个疼爱她的哥哥。

我看着她的笑脸,也希望她是在蜜罐里长大的。

宋禾是个活泼的小女孩,封情很喜欢她,带着她在客厅搭起了积木,我则去了厨房,在门外扒头,问:“妈,我帮你……?”

她笑了笑,让了一个位置,说:“那囡囡帮我洗一下米吧。”

我便拿了盆去洗米,边搅晃着里面的米边同她闲话,时不时地聊起宋禾和她的现任丈夫,说起烦恼时,她都是一副甜蜜的样子。

我很高兴,把米水倒了出去,洗过三遍后才把内胆放进了电饭煲,看着水池里的土豆,又帮着去洗了。我妈时不时说我笨手笨脚,嘴上嫌弃得要命,但她满脸幸福,一点也不像嫌弃。

土豆削好了皮,我就摸上了刀柄,刚要切片,就被我妈赶出了厨房。她说这刀快,怕我切了手,勒令我去哄宋禾玩。然而等我洗完手再去客厅时,封情已经和宋禾打成一片,两人不搭积木了,在沙发上坐着,用iPad看动画片。

iPad里传来了一声响亮的“准备好了吗孩子们”。

我一时无言,看着封情比宋禾更像四五岁小孩儿的模样,觉得自己简直多余。

好在周晏行给我塞了一包的零食,我成功靠零食上位。宋禾乖乖坐在我怀里,看着iPad里的黄色海绵,天真无邪地问:“哥哥,海绵为什么可以和海星做朋友呀?”

封情幸灾乐祸地看着我。

我给她编着辫子,淡笑着回答:“就像有的猫狗也可以做好朋友一样。”

“哦,”她晃悠着小短腿,“我也可以和小猫小狗朋友!”

封情也乐了,故意逗她,说:“你更喜欢小狗还是小猫?”

宋禾鼓起腮帮子,托着下巴,认真地思考了一阵才回答:“我都喜欢!”

“哎呀,不可以,只能选一个!”

宋禾为难了起来。

我腾出来一只手,往他胳膊上一掐,又继续给她编辫子。

这一下午过得安稳。我妈在厨房忙里忙外,做了一桌子好菜,宋禾给妈妈显摆漂亮的蝎子辫,还没显摆一会儿,就见到桌上那道糖醋里脊,眼睛都看直了,直和我说要吃要吃。我伸了筷子给她夹了一块放进碗里,她拿着勺子,把里脊肉戳成两半,啊呜一口吃掉了。

“小姨,你手艺太好了。”封情夹了一筷子菜,由衷地说,“我真该让我妈来跟你学学。”

“宥静的手艺的确是差强人意了点,”我妈也忍不住笑,“你们俩多吃点,我做了好多。”

饭后封情带着宋禾去玩,我单独和我妈聊起了近况。对林承宇打我的那一回含糊其辞,没给她说全,只说他被拘留了几天。她的手微微颤抖,低下头,闷声哭了起来:“……是我不好,当初连抚养权都没争到。”

我被判给林承宇,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当初他并没有酗酒过度,我妈当时的工资又不足以养活我们两个人,而林承宇却可以。

但这不是她的错。

一个饱受家暴近十年的女人,自顾不暇,同时还要兼顾着自己的儿子,这些年她过得有多艰苦,只有我才知道。

她的哭声很低,也很克制。我没说话,只是握着她的手,摸到了她手心里的茧子和疤。我说:“都过去了,妈。你过得好就行。未来都会好起来的。”

哭声逐渐停了下来,我抽了几张纸巾替她擦干泪痕,她红着眼睛,破涕为笑:“给妈讲讲那个很照顾你的朋友吧。”

我和封情回一中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我们俩翻墙进了学校,包里还塞着临走前我妈给我塞的三罐秋梨膏。

“唉,”封情一拍脑门,“你说门卫大爷没看见咱俩翻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