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姨帮我包扎好小腿后从药箱里拿出几个创可贴,这才收拾好药箱,将它放在沙发前的小茶几上,坐在了我旁边。我连忙从她手中接过创可贴,自己摸索着贴在了额头上破皮的地方。
“小朋友,你叫什么呀?”
“林笑。”
“啊……晏行常说的“笑笑”就是你吧?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我说:“芸姨怎么叫都可以。”
“笑笑,”她的笑容很明艳,即便眼角有几丝皱纹也掩盖不了她的美丽,“给你取名字的人是你妈妈吧?”
我点头。不过我这样阴沉木讷的人,妈妈给我取了“笑”这个字做名字,的确是有点违和,我张开五指,抿唇说:“我妈妈……很喜欢笑。不过后来……我已经有好几年没见过她了。现在只是偶尔通个电话。”
“脖子都紫了,”芸姨说,“你看着是个乖孩子,不像是会在街头打架。”
我实在是说不出林承宇的事,只能低下头,对此缄口不言。手背上的疤痒痒的,我伸手挠了几下,悄悄抬眼看向她她明艳的笑容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眼中的哀伤。她似乎看懂了我为何缄默,叹了一声气,抬手揉了揉我的发顶,说:“是芸姨唐突了,不该问你这些。还有哪里痛吗?”
“疼……都很疼……”
是真的太疼了,我呜咽了一声,从没觉得那么疼过。但有人拉了我一把,让我从疼痛的泥潭里逃了出来,尽管我狼狈不堪的模样被他尽数看了去,我也想要短暂地逃离那泥潭。
我不想要再疼了。
周晏行被我的哭声引了下来,脸上的担忧遮也遮不住。他将我从芸姨手里接过,扶住我的手臂,问:“是不是疼得太厉害了?”
这是我第一次想向他示弱。我沉默地落泪,靠着他支撑住身子,捏住了他的衣角,手指微微蜷起。我说:“好疼……”
“晏行,带笑笑去楼上睡了吧。”芸姨轻声说,“晚安。”
“晚安。”
周家的客房也很大,我躺在床上,木木地盯着天花板上的吊灯,揪着睡衣的衣角,呆愣地想,大概人和人之间的差距不止是性格上的,原生家庭才是最根本的原因吧。
我想到破旧的筒子楼,又打量了一番客房的摆饰与装修,忽然感慨起来,还好林承宇不是个有钱的赌鬼,否则以他的性格,赌光了家产不说,这辈子我都要替他还债不过我不会替他还债。什么父债子偿,都是狗屁。
“笑笑,”周晏行说,“如果怕黑的话,可以开一下那边的小夜灯。”
他说着打开了床头的星星小夜灯,又要关上时被我拦住。我很不好意思地小声说:“……不用关,谢谢。”
他愣了片刻,笑了起来,说:“笑笑,晚安。”
我说:“晚安。”
我们互道晚安,迎来了各自的梦乡。
20210318 22:41:06
旧照
我是被下午的蝉鸣声吵醒的。
我呆愣愣地看着墙上的挂表,完全没想到自己在下午一点多才醒来。在床上坐了一会儿,我才想起来昨天晚上还开了一盏小夜灯,正要去关,却发现它早就被关上了。我又去拿枕边的手机,里面十多个未接电话,备注上一个个都写着“封情”。
指尖悬在“封情”两个字上,我深呼一口气,仿佛罪犯入刑场一般,指尖颤抖地回拨了电话。嘟嘟的忙音响起,电话铃声都还没播几秒钟,就被接通了,紧接着那边传来了封情因为愤怒而有几分尖锐的声音:“你在哪儿?!林笑,你知不知道我快被吓疯了?!”
连耳朵都没来得及捂,封情像是吼破我的耳膜似的,一点没收敛。真想不明白他那些追求者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他安静时的模样太会骗人了吗?我揉了揉耳朵,和他交代了前因后果,犹豫了一番,还是没把周晏行说出来,只说自己现在在一家旅馆里,让他不要担心。
“不担心什么啊?林笑,你长点心吧!”他哭着说,“你不是跟我说好了吗,不会让自己受伤!你骗小孩儿呢?我就不该信你,跟着你一块儿去!大不了给那人渣几千块打发他滚蛋!”
“……你给了他,下次他会变本加厉的。”
他哑口无言,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笑笑,你不难受吗?”
我麻木地说:“难受有什么用呢……”
我没把话说完,捻着指腹,轻声说:“挂了吧,等脸上的伤好了,我再回学校。别担心了。”
封情呸了一声,说:“神经病才管你!”
说完便挂了电话。
我知道他在气头上,但我总不能把他卷进这一堆腌臜事儿里来,他和静姨已经帮了我太多太多,我又怎么能把他们卷进来?林承宇是个深渊沼泽,我一点也不想要把他们卷进来。
我站在楼梯口,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不该下去。毕竟在别人家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换作是谁也都会不好意思。踌躇了一会儿,我悄悄地探出头,望见客厅里正在与母亲说话的周晏行。
他和他的母亲长得很像,尤其是笑起来的样子。我以前听妈妈说,上挑眼角薄嘴唇是薄情相,这样的人是最最薄情寡义的。但周晏行也是这幅“薄情相”,看起来却一点也不薄情。他的凤眼微微上挑,薄唇抿着,微笑时很好看。
他总是一派阳光的,与我不同。
我微微出神,不自觉地走下了楼梯,站在客厅里不知所措,正要转身再回楼上,却被芸姨喊住了。她说:“笑笑,过来喝碗粥,刚给你温好。”
我只能走过去,坐在了一张小沙发上,对着她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芸姨,早上……呃,不是,下午好。”
芸姨笑了起来,身旁的周晏行抿唇忍笑,我眼皮子往下耷拉,耳后根臊得发烫,沉默地吃起了周晏行推到我面前的粥。
……好甜啊。我心想,谁加了这么多糖?
“晏行今早起来煮的白粥,想去叫你,结果看你没起来,热了好几遍,”芸姨十分嫌弃地说,“粥都稠了,让他加水还不听,倒是加了好几勺糖。”
我听到第一句话时便被呛到,放下了白粥,拍了拍胸口,却牵动了胸口上的伤,疼得嘶了一声。但也没顾得上这个,转头磕磕巴巴地问周晏行:“你、你煮的?”
周晏行点头,自嘲地笑:“本来是想让家里的阿姨煮的,但是碰巧她请了假,我又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不好吃吗?”
我哪敢说不好吃,连忙点头,说,好吃。就是糖多了点。
芸姨很不客气地大笑了起来。
周晏行的头都垂了下去,我手忙脚乱地在笑声里哄他,说:“真的很好吃!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