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嘉山一早就煮了粥,搁在灶上慢慢煨着,趁夫郎梳洗,现拌了些小菜,又煮了一个鸡蛋。

他仔细替人剥着蛋壳,见江禾冬用得不少,应当是喜欢的,却还是殷切地望着他,忍不住问“可合你的胃口么?”

江禾冬记着仇想使坏说不合,抬头迎上这人满是期待的目光,反驳之言就怎么也说不出口,江禾冬有一下没一下地搅着粥碗,安慰自己说,是这粥熬得确实不差,自己不能迁怒于粮食。

他开始反客为主道“你看着我作甚?”

“我...你...”

“你什么你?我没有名字吗?”江禾冬牙尖嘴利,他心内不爽,虽喝了些热粥嗓子已缓解不少,还记着昨夜之事,他步步紧逼,活像个呲牙的老虎。他张牙舞爪的,已然丝毫没有昨日半分温存。

“夫...夫郎”林嘉山昨日在小柳哥儿面前一口一个夫郎,喊得十分顺畅,如今人就在自己眼前,也不知怎的,这称呼就叫他如此难以启齿。

江禾冬不落下风“哼,用饭!”别看他面上镇静,实际羞意已从耳朵蔓延到后脖颈,心内抓狂,这个榆木脑袋!自己哪是这个意思!

接下来二人出其安静,一人红着脸埋头咀嚼,一人盛着笑一错不错地认真凝视着。午食在这种奇怪尴尬的氛围中结束,江禾冬端着碗筷就要起身,被林嘉山夺过“...你...你歇着,我来罢。”

江禾冬心内腹诽,你来就你来,本小哥儿还不想动手呢,谁乐意洗涮刷碗,我乐得自在!

说起来,这还是江禾冬头一回出房门,这两日莫说饭食,就连擦洗的水都是林嘉山端的,故而他虽有些腰痛,身上还是干干爽爽的,他猫儿似的伸伸懒腰,后午的阳光照得人惬意舒适。

江禾冬打量着这院落,坐北朝南,门开在东面。形制上同自己家截然不同。

且江家砖土参半,这院子确是实打实的砖石瓦房,就连后院也是青砖砌成的。要知道,一般的人家都是篱笆或是木桩围的,砖头不便宜,建房子还不够使呢,哪还顾得上后院。

这也是为何数月前林氏撒泼打滚的要争这处,像这样的青砖石瓦房,便是落在村野间,少说也需得一百两呢!

两侧皆有两间厢房,东厢房一间盘着炕,一间砌了灶台,应当是厨房,江禾冬估摸着厨房的灶台是连着炕的,为着冬日里取暖方便。两间西厢房皆堆着杂物,还有一个堆得好高的柴火架。

堂屋立在正中央,两边用青砖砌出不大的地,皆种着杨树,树底下栽着凤仙花,开得正艳呢。一进堂屋,正摆着一张方桌,方桌之上,还贴了一副对联,江禾冬走近细看,那对联并不是贴上的,而是雕刻在木头上,上过朱漆的。堂屋左边的屋子落着锁,右边则是紧挨着江禾冬他俩住的屋子,只是这两个屋子隔着一堵墙,并未连着门。

江禾冬又迈进后院,未想到这里竟单辟出一块地,整整齐齐地栽着大片菘菜,长势喜人,就是较自己家长得小些,不过也不妨事,趁着天还彻底上冻,赶在寒冬之前勤着浇浇水就行。余下的土地应当没种着菜蔬,但亦是修整过的,这园子大些,可以圈出好大一块地喂鸡鸭,砖头垒的墙壁,也不用时时担忧黄鼬偷鸡吃!

不过这院子里空荡荡的,也没养着一只家禽,江禾冬盘算着,过两日想必自家的母鸡就要抱窝,就嘱咐阿娘替自己留几枚鸡蛋孵小鸡崽,下了蛋攒着卖钱!

若是种满了菜果,他们两人定是吃不完的,到那时一齐带到镇上,定能发些小财!

农家的钱财哪笔不是一点点攒出来的,现在如何倒也不打紧,江禾冬下定决心,并且坚定不移的相信,他俩人定能将往后的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林嘉山这厢收拾完碗筷,小媳妇似的羞羞答答挪进了里屋,却四处寻不见夫郎的踪影,心一沉,以为自己不知分寸,做事过火,惹得夫郎生气,着急忙慌就要去江家负荆请罪,听见后院有响动,跌跌撞撞地小跑着就寻过来。

江禾冬蹲在地上乐呵呵地拨弄菘菜呢,半侧着身子问他“什么事叫你这样急呢”他现下安排着春日种哪些菜果能卖些好价,何时能攒下钱做个小财主,想得美了,气早就消散殆尽,露出灿烂的笑意。

从前名不正言不顺,林嘉山不敢光明正大的看他。

如今望见夫郎毫不设防的笑容,只为他一人,他只觉朗月在怀,心底再锋利的寒冰都跟着柔软消融...

20 闲言

小两口新婚燕尔,浓情蜜意,压根不清楚只一日,外面对他二人的评价已然翻天覆地。

一个妇人磕着瓜子说道“我看那山小子腿好全了呢,走起路来一点都不显。”

另一个夫郎接话“可不呗,再瞧瞧那几间青砖大瓦房,那大红鞭炮不要钱似的就没住声儿!”

他啧啧两声,“林老二当年闯荡经商,赚了不少银子!如今虽过了二十多年,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林家那家底到底还是厚呦!怨不得林氏嫉妒,疯了似的争那处房产家私,这搁谁谁不眼红。说起来,冬哥儿倒是挺有福气诶”

“可不呗,就林家小子刚回来那阵,林桂香着急说亲,回回都吃闭门羹,后头媒人都不愿意替他家走动呢!哪能想得到今日!”

看来这福气,还真是难说,谁能想到,数月前还形容狼狈、凄惨潦倒的汉子如今竟意气风发、夫郎在怀了呢。

李招弟坐着编蒲团,闻言冷哼一声,一人回过头笑道“李婶子,你家白白送了两门好亲事哦”

“一个爱方人,一个瘸了腿,算哪门子好亲事?我呸!不过是打肿脸充胖子,强撑大尾巴狼!瞧把你们一个个迷得”

一个纺线的夫郎激动道,“江婶子不言不语的,却一点没亏待小哥儿,就甭说小冬哥儿那几抬陪嫁,就看昨日林家待宴,嚯足足十菜一汤呢!”

李招弟鼻孔出气“呦,我当多了不得呢,她家生不出男丁,老死也无人继承家业,可不得死死扒着小哥儿。再者说,谁家娶亲不是十盘好菜招待着,难不成就他林嘉山摆的起?”

“嘿李家的,你还别抬杠,人家荤菜可都是整鸡整鱼,酱猪肘子,炖肋排,哪道不是硬菜?”这夫郎也顾不上纺线了,想起昨日那烂烂乎乎的猪肘子,油亮酱香,香酥可口的红烧鱼,就连那面条的浇头都是肉卤呢!叫他吃的油光满面,他舔舔嘴角,回味一番仍十分满足。

“人那油水大的呦,里头可没一道素的,愣是每道菜都沾了荤腥,最不济的也是角瓜炒鸡蛋,上回这么摆酒的,可还是村长家那侄儿大海。李家的,你家狗儿娶亲,可也照这么摆?”

“是啊,婶子到时记着请我,我多送些喜钱,不然心里过意不去啊。”

她家狗儿老大不小,可怎么也寻不着亲事,越发成了她的心头患,这几个有眼无珠的还当着她的面嚼舌!李招弟气得恨不得撅过去,嘴上不饶人,“他强撑大尾巴狼,你们一个个没见过世面的巴巴就往上凑!”

一位在河边见了全程的年轻夫郎笑眯眯开口“我瞧着婶子讲起话来中气十足,那日的心悸之症可是好全了?”

李招弟像是被人捏了七寸,悻悻的闭了嘴,没一会儿低着头就溜走了,连半路碰上她的死对头,林氏故意讥讽挑刺,都无心与之争辩。

槐树边抢白她的妇人愤愤不平“呸,叫她势利眼,见风使舵嫌贫爱富,亲事黄了也是活该!”

林氏凑过来,她头发梳得溜光水滑,新做的衣赏扯得齐整,怀里像模像样的塞着一方白帕,巴巴地问“李家的那个遭了什么瘟?

因李家当日决定退亲,李招弟找上门讨要当年许给林氏的好处,两人吵闹一番,结下恩怨。

自从林嘉宝得了童生,林氏就比李招弟高了一头,前几日听见李招弟落难,林氏越发得意,今日见李招弟灰溜溜地逃走,她更来劲了。往日里她不屑于同这群村妇聊闲,有失她秀才亲娘的身份,今日也顾不得了。

有那好事的妇人将发生之事转述一遍,林氏竟十分罕见的同李招弟站在一条线上,她翘起二郎腿嗤之以鼻,“我看他也是强撑着讲排场,哪如我儿呢。”

那妇人在她背后翻个白眼“同你儿相比,是差了些。”

林氏的表情像活吞了苍蝇,嫌弃的抖抖帕子,回头不可置信道“差了些?我儿是童生,少不得以后飞黄腾达要做官老爷去的,这些泥腿子哪配与我儿相提并论”在场的众位直暗暗撇嘴,什么东西!狗眼看人低,瞧不起泥腿子?莫说多了,你祖上往上数三代哪个不是泥腿子?

这趾高气昂的样子,还以为你儿已是秀才了!活像是插了孔雀毛四处招摇的老母鸡!

众人面上不显,只是陪笑,皆心照不宣的腹诽,呸!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且看你得意到几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