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或者海中?”

穆祺看了刘先生一眼,征得默许之后,摸出了第二盘纪录片:

《无人机战术演练》

对于守卫宫殿的期门虎贲郎来说,今天真是个古怪之至的日子。

当然,具体要谈是什么古怪,这些久经考验的近卫其实也说不上来。但自从收到了那一封调兵的手诏以后,某种奇特而不安的忧虑却总在几位将领的心中萦绕。

这样的忧虑是无从解释的,因为手诏的笔迹与措辞都毫无破绽,是一封完全合规的文件;但这样的忧虑又是如此强烈,以至于换防后他们也冒险打破了惯例,将精兵都调到了宫殿门前,静静等候在殿外。

等候什么呢?他们也不知道。

如此忐忑不安的静候了一刻钟,封闭已久的殿门终于被打开。皇帝安然无恙的自殿中走出,身边紧随着几张极为陌生的面孔。

他检阅过殿前列队的禁卫军,神色略无异样;仿佛先前诡异的种种,不过只是多虑的幻想。而确认防备无误之后,皇帝呼唤虎贲郎将上前,将身侧的几人一一指点给他辨认,语气淡漠:

“给他们出入的令牌,以后入宫谒见,一律不需要通报。”

虎贲郎将诺诺称是,抬头向上一望,却不觉大为惊异:直入禁中,略无顾忌,这是只有顶尖宠臣才有的恩遇;但御赐的待遇如此优厚,皇帝身边的几人却依旧木立原地,并没有露出什么惊喜感激的表情;甚至甚至连至尊自己,神色都非常冷淡,看不出赏赐宠臣时常见的喜悦自得。

这么一副不情不愿、怨偶难成的样子,何必发这种天天见面、恶心彼此的旨意呢?

虎贲郎将可能不太懂后世鼎鼎大名的冷脸洗内裤文学,但这绝不妨碍他查知诡异气氛。将可不等茫然的将领详加思索,皇帝又冷冷开口了:

“再传旨,先从期门与羽林中再精心挑一批好苗子来,朕要再练新军。”

闻听此言,俯首听命的侍卫们心中跳了一拍如果说赏赐令牌还只是个人的恩宠,那么操练新军就真能称得上是震动朝野的重大政治事项了。先前皇帝几次操练军队、组织亲兵,都是为了给政治改革做强有力的武力准备,如今故技重施,又是要变动什么?

当然,无论变动什么,都轮不到禁卫说话。虎贲郎将再次垂下头去:

“是。”

命虎贲郎各就其位之后,皇帝又派宫人传旨,命上林苑的庖厨预备赏赐的膳食,在宫中开设宴席

天子与大臣共同用膳,是至为荣耀显贵的礼遇,也很符合几位新晋宠臣的身份。但对于蒙此恩典的方士来说,此种荣耀更接近于折磨虽然历经千百年,中华文?? 化的某些传统也从没有过变更;这种饭局与其说是享受,不如说是在觥筹交错间的谈判;趁着双方已经达成基本的共识,将合作落实为更详细、更可靠、更能执行的细节。考虑到饭局的几方刚刚才闹过一波大的,那气氛就简直比冰窖还更为冷淡;参与谈判的三方姑且不论,被拉进来敬酒的舅甥俩人就真是如坐针毡,不安尴尬之至了。

既然是详细的谈判,饭局间的争夺当然就异常激烈;虽然大方向已经确定,但具体规则却几乎每一字都要争辩。比如皇帝就提出,他可以同意合作,但为保证君主尊严,只能给予四人团充分的“建议权”,会仔细考量他们的谏言;而刘先生与穆祺立即反驳,指出这种“建议权”毫无诚意,纯属放屁;以皇帝过往的光辉事迹判断,他刚愎自用、祸福由心已成习惯,背弃臣下的“谏言”根本不需要任何负担,否则巫蛊之祸也不会闹到最后一败涂地、难以收场(这一点刘先生可以做完全可靠的证明)。

“再说,权位是力量的反应,而不是靠一纸空文可以约束的。”穆祺断然道:“而恕我直言,我们现在的力量恐怕比陛下更加强大吧?名实相符,才是长久之计。”

皇帝沉默了片刻:“那你想要什么样的‘实’?”

“我们可以充分尊重陛下的权威。但尊重以外,起码也要重大事项的知情权与决定权,否则合作无法持续。”

“如果几方的意见有冲突呢?”

“那就公开讨论,少数服从多数。”穆祺一指对面的舅甥二位:“必要的时候,两位大将军也可以参与投票陛下只要能说服自己的臣子,拿多数票应该不困难吧?有这一点优势在,陛下应该可以放心了。”

天上凭空扣下这样的大锅,卫、霍两位大惊失色,几乎要将面前的茶几给带翻过来。他们刚想拼命推辞这可怕的任命,却见陛下两位陛下稍一沉吟,居然同时点了点头。

显然,两位皇帝无论是两千年前的还是两千年后的都不约而同地坚信,对手的种种伎俩皆不足为惧,自己一定可以在必要的时候弹压政敌,说服心腹,取得巨大的优势。

意识到对方居然也点了头,两位皇帝同时皱起了眉,好容易才按住了一声冷哼。

几方的力量对比其实是相当明显的,皇帝(鲜活版)一开始也没指望着能彻底压倒死鬼版本的自己,以及那个疯疯癫癫的现代人。他一开始提什么“建议权”之类的妄言,只不过是要开窗子先掀顶,预先争取谈判筹码而已。如今既然已经答应了穆祺的条件,他也趁势提出自己的要求:

“既然是要合作,那双方都应该有诚意。朕已经表示了诚意,尔等也应该有些回馈吧?”

穆祺果然道:“陛下想要些什么?”

“你们展示的那个‘纪录片’中,不是有些喷吐火焰、可以熊熊燃烧数里地的武器么?”皇帝直截了当:“朕正要演练新军,恰恰也需要一些新式的兵器。”

穆祺抬一抬眉,微微有些诧异。他早就预料到皇帝肯定会索取兵器增强军力,确保控制兵权后平衡大局,规避现代世界咄咄逼人的力量优势;只是想不到天子看上的居然不是炫酷的导弹、极富冲击力的无人机,反而是相对平平无奇的燃烧弹,这样出乎意外的选择,倒让穆祺颇为意外顺便还生出了一点敬佩乃至忌惮的心意。

导弹无人机和机器狗当然很炫酷很神妙,但正因为太炫酷太神妙了,反而远远超出了两千年前古代人的认知能力,成为了绝不可模仿的神迹;相反,“燃烧”这种东西,从来就是人类最熟悉、最显豁的物理现象,在这个上面下苦功钻研,反倒能迅速提高战力,而不受薄弱基础的约束。

百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能在高精尖技术的降维打击中迅速反应过来,捕捉到技术引进的关键窍门,这水平也真是不一般呐。

不过,这也恰恰方便了他的计划。穆祺不动声色,微笑点头:

“当然不成问题。不过高燃值燃料的生产非常麻烦,需要锻造钢铁、挖掘煤矿、制备燃油”

“你可以到少府兼一个职位。”皇帝打断他:“先把事情管起来。”

“多谢陛下。”穆祺从容道:“不过,燃烧弹还需要大量的资料。这些资料用竹简丝绸记录,消耗实在太大,在下可能还要引入造纸术和印刷术,建立一些印刷的作坊,方便后续的教学。”

“印刷术?”

穆祺早有准备,从袖中抽出一张打印好的a4纸,向皇帝现场展示造纸与印刷的伟大成果。

纸张轻薄柔软,铅字字迹清晰,比起传统的竹简,确实有极大的优势。皇帝见货识货,看一回后立刻应允,让他先制一批样品来看上一看。这话正中下怀,穆祺收好a4纸,愉快地向皇帝保证,他可以在一年内制备出一万吨纸张,除应付燃料研发之外,还能供应长安上下的需求、对外开放销售。

“好东西就是要广而告之,多多使用,也是陛下泽惠黎民的一点恩德。”穆祺莞尔微笑:“流布天下,名垂青史,岂不美哉?”

这句话相当正常,皇帝只是稍稍点头,并无其他表示。而刘先生坐在左近、全程围观的刘先生,忽然眯了眯眼。

第25章 狂怒

依照汉廷惯例, 赐宴慰问之后,原本应该留近臣宿卫禁中,表示皇帝无微不至的殷殷关怀。但现在谈判已毕, 天子根本不想在附近十里地里闻到这几个疯批的气味,于是直接叫虎贲郎把人送了出去, 甚至不能在上林苑逗留这些“方士”不是外来的商贩吗?那就让他们回自己的商肆歇息好了!

这样的安排虽然粗暴, 倒是正中几人的下怀。穆祺丁零当啷带了一大堆东西入宫, 现在需要一一点检, 带回“门”后充电;地府三人团则需要调整伪装, 避免露馅现代的化妆技术的确神妙,但仍然需要定期补妆,他们被困在上林苑五六天, 先前的储备早就岌岌可危了。

不过,这种补妆过程确实相当诡异君臣三人挤在商肆后的小隔间里, 对着镜子涂抹眉毛、调整肤色、调整双眼皮, 还要彼此点评对方化妆的效果,所谓“对镜贴花黄”云云, 确实不是什么让人愉快的经历。

自然, 这样诡异奇特的氛围也有它的好处。至少穆祺深觉场面辣眼, 就从来不到隔间附近晃荡。只要将隔间的木门一锁,这就是个绝对安全的密室, 很方便谈一些私密的事情。

譬如现在, 刘彻刘先生对着镜子仔细描了描眉毛, 就冷不丁的开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