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克吃完一个肉面包,瞄着白岁安的表情,忽然发觉自己分辨不出对方脸上的情绪:他没有再从白岁安身上察觉到什么强烈的攻击性,也没有察觉到对方对自己的敌意。

反倒是一种无名的淡淡的说不上来的感觉。

修克道:“你不会在面包里下毒了吧。”

白岁安猛地扭过头,嫌弃地看着修克,欲言又止,“我在你心里有这么蠢吗?”

“你讨厌我啊。”修克气呼呼拿起第二个面包。他真的很喜欢白宣良的手艺,第一天到疗养别墅哪里都不自在,吃饭却很自在。白宣良做什么东西都好吃,性格还温柔,除去能力不足,约等于修克心中理想的雌父形象。

“你雌父还那么听你的话。”修克含糊道。热气不断从他的嘴里冒出来,嘴角沾上点肉汁,“你说什么,他都会听。”

白岁安已经后悔没有让雌父往面包里放哑药了。

修克嗦嗦手指准备吃第三个肉面包,他气得跳起来,拿最硬的切片饼干往修克嘴巴里塞,“吃吃吃。你就知道吃。不许吃了。你都不给小叔留一点。”

这肉面包与其说,是给修克做的,不如说是给郝誉做的。

只是两人口味恰好无比相似罢了。

白岁安想到这点,再次委屈起来。他发觉无论是在大事还是小事上,自己和小叔都没什么相似之处,随着伊瑟尔生产日期逼近,焦灼迫使白岁安不断构想出一个更完美、更接近小叔的孩子。

那个孩子会有修克这样结实漂亮的蝎尾,会长着一张伊瑟尔的脸,会拥有小叔的实力,会轻而易举完成自己重复千百次才掌握的绳镖技巧,会有更好的基因、更强壮的体魄。

无数目光会如同聚焦在修克身上那般,更炙热聚焦在那个孩子身上。

嫉妒。

不。理智告诉白岁安,不应该嫉妒。他不可以嫉妒,一旦点燃妒火,他将彻底失败恐惧却早早让他指尖发麻,开始大量地训练,疯狂地训练,最后在前天把自己弄伤了。

“我。”白岁安欲言又止,“你。”

修克一无所知,和过去那般看着自己的竞争对手。

他眼眸清澈,最开始略瘦的身体已锻炼出流畅线条。面对白岁安的注视,他还是没有察觉出太多东西,用手背胡乱擦擦嘴角,狡辩道:“好吧。我不吃啦,你别这样看着我。”

白岁安挺直腰板,腿骨至腰椎传出一阵酥麻。

那种酥麻并非电流流窜的麻木,而是感官上的迟钝,每次动作都会带动好几处骨头刺疼。

皮肤敏感度下降,身体木楞楞,仿若用开水烫了好几回,熟透了,不能动弹。

【你不适合练习绳镖。】

白岁安想起郝誉对自己说过的话他是个顽强又不服输的孩子,从熬夜苦练直拳开始,他就想要向小叔证明自己也是有天赋的。因而面对一个新出生的、可能比他更值得投资的孩子,他在与伊瑟尔争斗的缝隙间,更迫切要展示自己的价值。

他私自练习绳镖。

事情就变成这样。

“小叔什么时候回来?”

“我不知道。”修克苦恼道:“那些研究员都让我别管大人的事情。他们还把我当做小孩子。”

白岁安翻白眼,招手拦住一位研究员,说一通好话后得到郝誉已经回去的消息。来接他们的是军雌亚岱尔。

“他们就把你丢在这里。”白岁安没忍住嘲笑修克,“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这又不能怪我。”

白岁安忍着疼痛,快步和修克并肩走。他清清嗓子还想再嘲笑几句,随后却毫无征兆地转身,大步流星朝亚岱尔走去。

亚岱尔记得白岁安,郝誉的亲侄子、郝誉最看重的孩子。面对郝誉重视的存在,亚岱尔自然地俯下身,亲和的与他说话。

“怎么了?”

“雌父做了很多肉面包。”白岁安打开保温篮,选了第二好看的面包递给亚岱尔,“你喜欢吃甜食吗?”

亚岱尔接过面包,“还算喜欢。”

“小叔非常喜欢。”白岁安低低道:“我觉得太甜了。”

“你喜欢的东西,郝誉阁下也一定喜欢。”

这话有点安慰性质,白岁安低下头,短短一瞬间他想起被自己放弃的那个名字“郝陶德”。每次拿着写有“郝陶德”的身份证明去考试,检索身份编码后那个带着郝开头的姓氏,纠结与无奈重复交织在白岁安心里。

如果他重新捡回自己的名字,会不会让事情稍微变好一点?

可是变好又能好到哪里去呢?好又是什么意思的好呢?

白岁安不明白。

他坐在地面车上,树影从脸上闪烁其实他隐约察觉出一个对自己和雌父来说最好的方案:确定伊瑟尔生下的虫蛋性别后,他们率先争取抚养权,然后带着一大笔钱财和小叔的支持远走高飞。

他们会凭借这个孩子,和小叔保持更紧密的关系。

问题是他自己。

白岁安不敢想,当这样一个孩子破壳而出,真的出现在自己面前时,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如果是雌虫,最多是无法遏制的嫉妒与卑劣心思。

如果是雄虫……可能更可怕。

“芋芋。”亚岱尔说,“我可以这么叫你吗?我记得你的异化能力是‘中级视力锐化’,很不错的能力。”

白岁安:“谢谢。”

“我呢?”修克忽然好奇,“研究员们又把我的能力测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