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成玦嘴角挂血,囚衣上几条狰狞血痕。他正瞪着两个黑圆的眼睛,恐惧地盯着面前这名锦衣卫。

“啪”

沈成玦被他照脸甩了一巴掌,头上玉簪被带落地,叮铃一声,溜过湿冷的地面,恰巧楔入牢房的门缝里。

沈成玦从垂落的头发缝隙看了一眼,那根簪子像是卡的十分紧。

就像此时此刻的他自己,被捆在这个木桩上。一点都动不得。

那名锦衣卫走过去,拿靴尖儿撵住簪子的一头,发力一踢,外面候着的锁头赶紧将簪子捡起来,揣进自己的怀里。

“还是不说实话?”这个锦衣卫阴着一张年轻的脸,“你以为刚才那一顿鞭,也算是诏狱的手段?觉得还能挺一挺?”他发出了一声讽刺的笑。

他在房里踱步,胸前的补子在昏暗的光线里,显得花哨极了。

“关于‘世子’,你还记得多少?”锦衣卫语调很冷,已经极不耐烦了。

沈成玦蓬着头发说话,呼吸粗重,把脸前的发丝吹起:“什么世子?”

锦衣卫像是不想再重复,这些话显然已经问过许多遍:“沈子兰,还要我帮你回忆回忆?”

他与外面的锁头使了一个颜色,锁头得令,退了下去。

“四五年前的抚州,城北梅园。你应该见过一个十四五岁的小世子。他天天去跟你爹作诗呢,你会没有印象?”

沈成玦微抬起头,却不是因为这句话,而是因为门边有了一些丁零当啷的声响。锁头拖着几丈长的粗铁链过来,又跟着两个狱卒,一个人抱着两根粗棍子。另一个人手里是一些大大小小的铁链与木头。

刑具?

就算他是沈子兰,值得他们动这么大的刑?而且他们竟然不知道,当时的那个世子,是顾琅?

沈成玦思绪混乱,紧张地盯着他们,他看着那些从没见过的刑具,还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忽地,外面有人扯着嗓子喊:

“九千岁!”

接着,牢房里外,齐刷刷全跪下了,沈成玦被绑在桩子上,倒成了唯一“站着”的人。他用力挤了一下眼睛,才让眉上的冷汗滑落下去。视线逐渐清朗起来。

先看见的是陈秀,然而他却不是主角。

陈秀一身绛色袍子,十分小心翼翼,双手捧着那人的腕子,脸上全是恭谨。一点不像平时那种似笑非笑的懒散样儿。周围围着三四个小宦官,个个整齐的颔首,拥着中间那人走过来。

“九千岁”三个字有一种老态,让沈城玦总以为,“九千岁”该是个老人了。而当他喘着气,视线上移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从前的猜想十分滑稽。

一众彩袍子之中,赫然一个白袍子的中年人,正挺着脊背走过来。也许是周围的人都在躬身,才显得他十分出众。

看着有三十出头,清瘦,面向有些寡。沈成玦不经意的眯眼,正对上那一双阴冷的眸子。

被这双眸子一看,沈成玦顿时感到浑身的伤口都疼痛起来,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不由自主地咬住了牙关。

九千岁。

九千岁迈着稳缓的步子,在牢房门口停住,声调很轻:

“就是他?”

陈秀低着头,恭谨答道:“爷爷,刚送来,还没‘比较’。不肯招出来是谁。”

什么“比较”?!沈成玦忍不住喘着粗气,试图减缓身上的痛意。

九千岁语调依旧柔和:“不就是顾琅么。”

沈成玦一颗心悬起来他怎么知道!

陈秀垂眸答:“定王那边护的紧,力证他当时在泽京呢。”声音越来越轻,像是怕惹了九千岁不悦。

“嗯?”九千岁懒洋洋哼了一声,“那就‘比较’吧,招出顾琅就行了。”又往旁边的小宦官看一眼:“记不记得,有什么所谓?”

小宦官乖巧附和:“爷爷说的是!”

沈成玦一颗心剧烈地跳起来,为什么要招顾琅?顾琅当时在抚州看梅,到底有什么问题?

可他真的猜不到!

起先那名锦衣卫依旧在半跪在地上,他问道:“爷爷,先给他上夹?”

什么夹?沈成玦猛抬头,死死盯住九千岁。只见他那身袍子白的不像话,沈成玦有些恍惚,但他立即回神,朝九千岁大喊:

“我不是沈子兰!”

九千岁站在这牢里,那身袍子纤尘不染,像是生在阴暗巷子里的玉兰。

他也就微一点头,外面的锁头赶忙从地上起来,去拿东西。

两根大腿粗的木桩,中间穿着铁链。

三个人过来的扭住沈成玦,把他从桩子上卸下来,又捆到刑凳上。锁头颇有经验,让两个人持木桩,一左一右,一下就楔进了沈成玦的左边大腿。

三人还没怎么用力,沈成玦就猛一声惨嚎出来,霎时一阵窒息的剧痛从左腿往上传来,那条腿像是已经断了。叫声撕心裂肺,仿佛要冲出这个刑房。

一众人却仿佛未闻,恭敬的或跪或立。

他整张脸都扭曲着,像是在巨大的痛苦里,根本已经无法言语。冷汗大片的渗出来,发丝全部糊在脸上。浑身发着抖,仍是不忘望向九千岁。

陈秀抬头,偷把沈成玦瞧了一眼,对九千岁说:“爷爷,这个小子,我找人查过,他有些先天不足之症,”他极小心地说道:“‘壁挺’就得不偿失了。用‘拶’吧。”

九千岁听了这句话,像是感到无趣,还是极轻的语调:“你们把握着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