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太傅瞪他:“你还知道疼,我还道你皮糙肉厚呢!”
褚洵躲在远处,嬉皮笑脸道:“我不寻思着您打?是亲骂是爱嘛,哪怕细皮嫩肉,也乐意受着啊。”
沈太傅不由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笑骂:“油嘴滑舌。”
不过看着褚洵不再如昔日那般莽撞、脑子不拐弯的?模样,心里却是放下了?许多。
视线落到褚眉低眉顺眼的?脸上,沈太傅顿了?顿,问道:“你可有心仪的?人家?”
褚眉抬眼对上他浑浊眼睛里暂时出现的?清明,手指不由自?主地抽动?了?一下,垂下眼,摇了?摇头:“没有。”
她对这个老?人不熟悉,第一次见?面他询问她是否读书,在她摇头后?,送了?她一套头面和三百亩良田的?地契,就让她随侯爷阿爹回去了?。
今日是第二?次见?,她做不出来褚洵与?夏枢的?自?然热络,只能面上带着平淡笑容,安静地听着他们聊,此时被问起婚姻话题,不禁有些紧张,同时也觉得有丝怪异。
正常男性长辈可以问褚洵,但不该问她这种话题,而且还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问。
有点儿不合时宜。
褚眉不太理解,不过因着长辈询问,心中那种担心被区别对待、被冷落的?感?觉倒散了?很多。
她总是不太自?信,内心敏感?又纠结,这点儿永远都?比不上小?弟潇洒爽快,也比不上旁人能装着不在乎。
沈太傅微微颔首,仿佛就这么一问,再开口时,话题对象换了?个人,向夏海道:“昔日褚家与?夏家你这支有过婚约,只是阴差阳错,褚家没能娶成夏家人。现在褚洵作为褚家正经的?嫡出子嗣,已经快及冠,不知夏家这边是怎么想的??”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人都?是一愣。
褚洵更是瞪大了双眼,人都?懵了?。
夏海回过神来,看了?一眼夏娘,见?夏娘点头,才道:“我与月娘没有亲生孩子……”
“无?妨,只要姓夏即可。”沈太傅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道:“看小?枢与?眉子,就知你教育孩子有方。我听说你还有一个双儿,若是洵儿能娶你夏家人,是他走运,也是褚家的?幸事。”
夏海:“……”
抬的?太高了?,根本没法下台。
夏海只好道:“我那小?双儿今年过了?生?辰才十二?岁,要长大成人,尚需许多年……恐是不太合适,会耽误忠勇侯以及褚家……”
都?知道褚家主支只剩褚洵一个男嗣,沈太傅这个时候为他考虑婚事,想来是要他为褚家开枝散叶了?。
沈太傅却道:“洵儿现在也不大,三年之后?,你那小?双儿正好十五岁,两人定亲,筹备婚事,等嫁娶仪式完成,你那双儿正好十七八岁。年龄上倒不是问题。”
夏海顿时无?言。
他想说褚家急需褚洵子嗣,沈太傅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说道:“褚家男子皆洁身自?好,四十岁无?子才准许纳妾,不必担心正妻没进门,就有庶子或者妾侍这种事。”
沈太傅看了?眼褚眉,继续道:“眉子那里,她的?婚事我本不适合做主,只是褚家血脉凋零,子嗣单薄,所以想同你商议一下,择时为她招赘,以后?血脉一半为褚姓,一半为夏姓,你觉得如何?”
夏海一怔。
他看了?一眼沉默的?褚洵,见?他没有反驳的?意思,而自?己接连几次拒绝已经不能再拒,想了?想,说道:“褚夏婚约是长辈定下,既然褚家不嫌弃,那夏家便高攀了?。至于眉子……”夏海视线扫向垂着头的?夏眉,见?她垂眼不动?,没向自?己眼神求助,也没拒绝的?意思,摇了?摇头:“我虽为养父,但常年不在家,委屈她良多。婚事方面,还是由她血缘长辈做主吧。”
顿了?一顿,夏海到底还是补充道:“虽说婚事长辈做主,但人生?幸福不幸福是他们在过,若是招赘,多相些人家方好。”
褚眉这才抬眼看向他,不过夏海没看到。
他眉头蹙着,看向精神头已经下去、又咳嗽起来的?沈太傅。
“自?然……咳!”沈太傅重重咳嗽着,皱纹纵横的?面上晕染出一股不正常的?红,夏娘赶紧上前,给他喂了?颗止咳药丸,手则一直拍着他的?背。
“少操心这些,多养养身体?。如果身体?不好,哪怕他们成婚,你也看不到。”夏娘冷着脸,语气有些冲。
沈太傅瞥她一眼,却没夏枢想象中的?生?气,反而是边咳边笑了?起来。
“你这脾气,也就他能忍得了?。”他抬手笑指了?指夏海,然后?神情又有些透过她看什么似的?:“你说你,与?褚熙几十年朋友,怎么就没学到她半点儿的?温柔呢?”
夏娘想说温柔点让你们安排婚事么?
对上沈太傅行将就木的?脸和已经浑浊的?双眼,她到底咽下了?心底的?难听话。
面无?表情地诊了?诊他的?脉搏,便起身将他扶躺下:“事情你都?安排好了?,休息会儿,我给你熬一副药。”
然后?对夏枢几人说:“你阿爹守着,你们都?出去吧。”
“唉……”沈太傅叹了?口气,耷拉着眼皮,轻轻摆了?下手,经过刚刚的?咳嗽,声音已变得嘶哑无?力:“你们出去玩吧。”
之后?他似是陷入了?恍惚,自?言自?语道:“别去水边,小?心掉水里,也别玩火,书房烧着,要挨板子。”
夏枢他们退出内室,还听到他虚弱又缥缈的?声音:“出事了?,别以为褚熙护着,就不用挨板子了?……”
出了?门,夏鸿有些欲言又止:“先生?他这是……”神志不清了?么?
“十一月底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么。”他有点儿不理解,不过前后?一个月时间,先生?怎么就一副病入膏肓,半只脚即将踏入棺材的?模样。
“他可能已经知道或者猜到了?侯爷和夫人去世的?消息。”夏枢眉头皱了?起来。
沈太傅的?身体?自?大病一场后?,一直不太好,侯爷去世的?消息他们都?是瞒着的?,葬礼在北地办的?很简略,除了?家人,没有外人。
王夫人的?葬礼,虽然京中不少人吊唁,但沈太傅自?入了?腊月就没出过学堂小?院,褚源也安排人守着门,过滤筛查外界传给沈太傅的?消息。
对沈太傅的?说法是,侯爷和王夫人南巡路上受了?伤,褚源安排人把他们接到北地,在褚洵的?宅子里住着养伤,过年不会回来。
人死了?,丧事又办了?,不可能长久瞒得住,但想着至少可以瞒到天气好起来,再寻找个机会告诉他,那时哪怕他受到打?击,生?病了?,天气好也容易扛得住病魔的?袭击。
现在他不同于一个月前的?状态,还有给褚洵和褚眉安排婚事的?操作,明显是已经知道了?侯爷和王夫人的?身死,表面上没表现出来,内心深受打?击。
褚洵显然也想到了?,脸上表情有些悲伤,又有些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