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翎瑜睁大眼睛:“是很辣的酒吗?”

唐煦遥点头:“嗯。”

“我喜欢烈酒,”江翎瑜抱着唐煦遥为自己?整理发丝的手,抬起脑袋,枕在他宽厚的掌心?里,“可惜我痼疾缠身,很少能喝着就是了。”

唐煦遥欲言又止,不知?该怎么安慰江翎瑜,正欲开口,让江翎瑜抢了先:“简宁,你说,等我胃病好了,是不是就能天天喝秋露白?和莲花白?了?那我可要想喝多少就喝多少啦。”

“不能,”唐煦遥气得笑了,“胃病能好,那心?上先天的毛病你就不管了?你病愈,我也?不许你酗酒,现在更是连喝酒都不许,别?做梦了。”

唐煦遥见美人斜睨自己?,怕是有些委屈,唐煦遥在饮酒的愿望上可同情不起来他,反而笑着揶揄他:“我们小?霖儿长得美是出了名的,模样美就够了,何必还想得美。”

“坏狗!”江翎瑜抱着唐煦遥的手就咬,他口中有四颗虎牙,很尖利,这些尖牙刺在唐煦遥手臂的皮肤上,疼得唐煦遥呲牙咧嘴,不过只疼了这一下。

江翎瑜不舍得狠狠地撕咬唐煦遥,第一口稍狠些,之后就轻轻的,像小?猫或者小?狗磨乳牙似的,他肤白?,眼睛也?大,眼帘细密而长,眨眼或是睁大眼睛,黑黑的眼珠转啊转,机灵又俏皮,都实在是太可爱了。

唐煦遥的心?又软腻得不成样子了,他小?心?翼翼俯身低头,唇瓣点在美人眉心?上,再?抬头时?,满眼的宠溺,几乎要从瞳仁里溢出来,他对美人说话?的语气,也?温柔地不能再?温柔了:“霖儿,世上怎么会有你这样可爱的人?人间有此尤物就算了,还偏偏是我的爱人,我何其有幸,能把你这美人娶回家?。”

“这世上,真心?爱我的人也?只有你了,”美人又枕在唐煦遥掌心?里了,半阖眼皮,懒声说,“我自幼至今,看着身边那些玩伴三五成群,他们都不喜欢我,嫌我是病秧子,不能跑动,不跟我玩,我弱冠后入朝为官,这朝中群臣还用这样的话?来辱骂我,要传出去坏我的名声呢。”

唐煦遥抬起剑眉:“夫人,你是从何时?发现这‘所有人’都不喜欢你的?”

“小?时?候,父亲同僚的孩子都不喜欢我,”美人回忆说,“然后我生病多年,胃病总是好转之后又犯,几乎天天痛,我很少踏出府门的,那时候他们都忌惮我父亲手段狠辣,不敢议论?我,之后就是我做官,那些同僚子弟也长大了,就又开始讨厌我了。”

“你父亲同僚的孩子不喜欢你?那就对了。”

唐煦遥阴恻恻地笑:“他们最讨厌你的时?候,都有我在你身边,我早就认定你是我的人,他们生怕和我扯上关系,才出此下策,我知?道?他们不对你动心?思,才会放过他们,免了一顿暴揍。还记得小?时?候,你的模样漂亮极了,甚至比现在都漂亮,所有人都喜欢你,也?都喜欢照顾你,可是谁敢拉一拉你的手,碰碰你的衣服,我一定会把他揍得半死,只许我喜欢你,只许我碰你,我是你唯一的哥哥,只有我足够强大,父亲势力雄厚,我可以爱你,他们根本就不配,我不许任何人对你动心?思。”

“你说的都是真的?”

美人扶着腰翻过身来,唐煦遥怕碰着他鼓胀的胃,忙后撤些身子,手搁在他腰侧,小?心?地为他托着肚子,见他安稳,才又将被褥为他盖在腰间,他握着唐煦遥的手,接着说:“你那样喜欢我,为何把我忘了?”

“大疫时?,我贴身伺候你那阵子,都想着与你共生死了,你出了事,我也?活不成了,我真是太喜欢你了。”

唐煦遥温声讲述:“后来父亲逼我到南直隶去,我气性极大,又恨我父亲,启程当夜就高烧昏迷了,他怕我出事,这一路不停地折腾,找了大夫为我退烧,没一阵子就又病起来,依旧是高热昏厥,反复不停,直到我真的痊愈,那些年的事都差不多忘了,种?种?细节都是唐礼告诉我的。我成长这十几年,一直觉得心?里少了什么,除了行军征战,就是卧在营帐里看兵书,不爱说话?,也?不见人,皇帝说媒,我也?从不理会,我总觉得我心?有所属了,待我班师回京,才与我父亲相处时?温和了些。”

美人听得饶有兴味:“那后来,就是你我在朝廷相逢,还打?了一架?”

“是的,可是这后来又后来的,言语间尽是轻描淡写,”唐煦遥抚着美人如瀑的黑发,满眼柔情与不甘,“你我最宝贵的十几个春秋,竟然只用了几句话?就囊括了。”

“人皆如此,天道?使然,你我也?不能逃避的,”美人搂着唐煦遥的腰,“人一生百年如一瞬,不过天地尘埃,只留生平零星几句罢了。”

“生平?”

唐煦遥若有所思:“生平只有零星几句,那我要写与京师第一美人江翎瑜一见钟情,共余生,共白?头。”

“有病,到底还是你给我瞎封的京师第一美人,”江翎瑜笑骂他之后,忽然安静下来,思索片刻,话?锋一转,“我也?要这样写,与五军都督府军中主帅唐煦遥一见钟情,共余生,共白?头。”

两个人笑闹在一起,不过唐煦遥还是顾忌着江翎瑜的肚子胀着,打?闹片刻,就又哄着他躺下,趁着药劲尚存,快睡一会。

江翎瑜真是累了,睡眼朦胧,困倦得很,还挂心?着唐煦遥,轻声道?:“夫君,你也?病着呢,多爱惜自己?些,别?守着我了。”

“没事,夫人安心?睡吧,”唐煦遥哄着他,“我心?里有数。”

美人合上眼,枕着唐煦遥的手臂睡去,唐煦遥在被窝里摸索着覆住他隆起的胃腹,他睡时?呼吸平稳,腹间缓缓起伏,唐煦遥怕压着他的肚子,打?算只为他暖胃的,可时?而又能触着他的胃抽搐起来,拧起冷硬的筋结,抬头看看,他熟睡时?也?蹙起眉头,想必是胃内的筋结又痛了。

唐煦遥以为江翎瑜醒了,轻声问他:“夫人,又疼了?”

但?江翎瑜依旧睡着,自是未答话?,原本平放在唐煦遥心?口上的素手用力地攥起掌下的衣料,唐煦遥忙抚着他的手,把他搂进怀里,不停柔声细语:“好了好了,宝贝,我知?道?宝贝胃疼了,手不抓了,等夫君给揉肚子,乖,夫君的宝贝霖儿最乖了。”

唐煦遥话?才说完,江翎瑜就不抓着衣裳了,唐煦遥边亲吻他,指腹压在他胃内抽搐拧绞的筋结上揉着,顺时?针碾压,从轻到重,他今日胃胀严重,肚皮都撑起来了些,筋结在皮肉下隐现,竟好揉了。

江翎瑜极不安稳,口鼻间气息也?时?而急促,唐煦遥也?怕耽搁了太久,镇痛药效过去,江翎瑜又要受罪了,可他又一直没醒,唐煦遥暗自松了口气,见他喘得稍急,又是给他揉心?口,又揉胃,动作?都是轻轻的,很温柔,仔细着不能惊醒他。

正当唐煦遥以为安抚好了熟睡的江翎瑜,想为他仔细盖好被子,他却睁了眼,撞进唐煦遥怀里,模样很是委屈。

“夫人醒着呢?”

唐煦遥也?抱住美人,柔声询问:“宝贝,怎么了?”

“我肚子疼,睡不好,睡着了也?难受,”美人搂着唐煦遥的颈子,还有了些哭腔,躲在唐煦遥臂弯里,十分无助,“简宁,我怎么才能不疼了,我好想睡一会。”

第313章 第三百一十三回 傻狗和王妃一起给美人……

唐煦遥见江翎瑜这么难受, 也不敢耽搁,叫来了?李思衡,李思衡来看病总是十?分平和, 不像那些太医们故弄玄虚, 有?序扎针喂药, 和唐煦遥一起照顾江翎瑜,直到他胃胀好转, 在?唐煦遥怀里睡下,这才收了?针出去。

唐煦遥怀抱着?江翎瑜,轻拍着?他的背哄睡时, 郡王让骆青山把陈苍押解至私刑房内,将他捆在?柱子上,郡王坐在?陈苍对面,拿着?紫砂壶往自己的白玉杯里沏茶,见澄黄的茶汤摔入杯盏, 他抬眸,望着?战战兢兢的陈苍,忽而一笑:“陈副将, 想当年, 我儿?多么器重你, 还曾带你和青山来见我, 那时青山还很怕生, 我倒了?茶,递给青山,青山也不敢接,反倒是你,竟主动提起我的紫砂壶来续茶, 有?胆识得很。”

骆青山站在?郡王身侧,挠挠头:“其实现在?也不敢,青山怕王爷,也敬畏主帅,青山是没?有?什么出息了?。”

“青山,坐下,”郡王拽来椅子,让骆青山坐,“喝茶,去年我收着?的龙井,甚是清香。”

骆青山听话坐下,却仍是不敢喝郡王递上的茶,也不敢拿郡王为?他备下的茶盏和紫砂壶,只是恭恭敬敬地坐着?,守着?郡王,单手握着?腰间佩剑的柄,时刻准备抽出利刃,保护郡王。

郡王见状,笑说:“陈副将,你且看看你的同僚,还是那么乖,又?本分,从不敢僭越,你却贼胆包天,连我儿?的夫人都惦记上了??哦对,我听说你还谋划了?一阵子,要除掉我儿?呢,我就唐煦遥这一个儿?子,陈副将多年在?五军都督府掌兵,是你的功名也要,不是你的,你也要,霸道得很呐,骆青山为?了?息事宁人,处处让着?你,你还不知足,竟然想对我儿?子下手,早知道陈副将是这样的货色,边塞之乱,就该让我儿?子和骆青山把你剁碎了?喂狗!”

陈苍腿都软了?,要不是让绳子捆在?木桩子上,怕是都要瘫在?地上了?,他虽害怕,可也不想死,还在?为?自己辩解:“王爷,末将不是有?意的,那日?风沙大,末将,末将判断错了?敌军方向,请王爷饶恕末将。”

“王爷,陈苍还不知悔改,竟这样颠倒黑白,试图为?自己脱罪,”骆青山回想起那些葬在?沙暴和敌军砍刀下的孩子们,气得指尖发颤,几番握不住腰间的剑柄,“那是军中第二次出发边塞增援,主帅负伤未愈,实在?受不了?跑马颠簸,我就陪着?他走在?军队最尾端,也是便?于照顾主帅。军队最前?头要有?人带路,主帅信陈苍,就将指挥权交了?陈苍一半,让他去寻路,事发之处,已经离着?驻军营地很近了?,直走半天就能到,途中起了?沙暴,陈苍判断有?误,改了?行军方向,偏离驻军位置,而向敌营进发。”

“那场沙暴不过一个时辰就停了?,四周渐渐明朗,那时也有?人发现这路走错了?,一直在?提醒陈苍,”骆青山悲愤难当,越说越难过,红了?眼,泪滴大颗地从眼底滚落,“可是陈苍受不了?任何人的批评,质疑,他狂妄自大,目中无人,他因官兵的提醒而恼羞成怒,执意让所有?的官兵朝着?错误的方向行进,待主帅意识到路走得错了?,派人去前?头下令改路线,又?起了?一阵风暴,把上千个尚未弱冠的官兵和我们冲散了?,一部分横尸沙暴,另一部分死在?敌军营地,被?那些蛮夷当成了?练刀的活靶子。”

郡王揉揉骆青山的背:“好孩子,你们受委屈了?,这么大的事,如此?多的细枝末节,我到今日?才知道。”

“明明是陈苍恼羞成怒,蓄意谋杀一众官兵,他却装无辜,一直强调是意外,当时历经此?事的官兵全部殒命,还有?些后排的官兵,也有?听到当时交谈内容的,被?陈苍胁迫不敢开口。王爷,陈苍视人命如草芥,酿下大错,自责心痛的却是主帅,四年相伴,我从未见他那样神气的大将军如此?失魂落魄,老?是躲在?没?人的地方哭,王爷,您要为?那上千个孩子做主,为?主帅做主啊,他险些被?陈苍害得贬官受罚,好人竟被?陷害得这么惨,”骆青山越哭越凶,“王爷,求您为?孩子们做主,他们死得好冤枉啊。”

怪不得,郡王恍然大悟,唐煦遥第二次班师回京,整日?躲在?房里,谁也不肯见,眼睛总是红肿,原来是为?着?那些官兵的枉死自责。

从那以后,唐煦遥的记性就变得更差了,原先他麾下有?多少兵,姓名能记上许多,五六百个得有?,后来他索性只记得骆青山和陈苍,这样大的改变也不是无迹可寻,他是又?怕出现同样的意外,那些活着的名字瞬间被抹去大半,然后在?夜里,闭上眼,消失的名字又?会浮现,死死地刻在他的眼前,如此?痛苦,非常人能感同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