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煦遥把江翎瑜的手?顺着衣领子塞进去,他只觉得心?口?是最暖和的,所以要用这里帮爱人捂手?,满眼神情的样子有点傻乎乎的,他许是以为江翎瑜此言颇有嫌弃的意味,央求起来:“我?会把夫人伺候得很好,我?会很小心?,不让这身力气?弄疼夫人,别不喜欢我?。”

“又来了,你,”江翎瑜有些生气?,不知?为何,先前原本?是打趣儿,自己?说唐煦遥像家里的小狗,因?为他有时候傻乎乎的,和小狗憨憨的样子如出一辙,现在他的性子当真如此,像小狗一样黏人,怀疑他是不是被自己?爱着,喜欢把脸埋在自己?颈间,用鼻子嗅嗅,柔声说夫人香香的,他忠诚,细心?,没日?没夜地照顾自己?,直到病愈,所以江翎瑜被他时常的疑虑短暂地惹怒了一下,不好的情绪立刻就?被怜爱取代,心?都要软透了,将唐煦遥揉进怀里,紧紧地抱着,声息柔和下来,“不许胡思乱想,乖乖,要睡觉了,想得太多会做噩梦的。”

“嗯,”唐煦遥认真点头,“我?听夫人的话。”

“真的?”

美人眯起笑眼:“真的听我的话吗?”

唐煦遥又点头:“嗯。”

“那,”美人启唇,尖利的虎牙轻轻咬在唐煦遥耳骨上,虚声道,“我?的将军,白天陪着我?,梦中也要是我才好。”

唐煦遥闻言,傻傻地笑:“那最好了,我?喜欢梦到夫人。”

待唐煦遥在江翎瑜怀里睡熟了,也才?刚到下午,梁如玉借住在江府,这会子坐着四轮车出来透透气?,刚到朱红大门后停下,就?听得外头有小孩在交谈:“我?们不想和你玩,你是胆小鬼。”

这声音洪亮,大抵还是个孩子王,不过梁如玉对这些事不大关心?,正要转头回去,指头已经捏在手?边的轮子上,忽然又听得一个孩子答话:“你才?是胆小鬼,你是什么样的货色,看别人就?是如何的,像你们这样的人,不玩也罢,又不是没有同龄的孩子了,谁稀罕呀。”

此言一出,那为首的孩子王倒不愿意了:“你说谁胆小?”

“你啊,”刚才?出言挑衅的孩子丝毫不惧他的质问,继续拱火,“不服就?拿出点本?事来,证明自己?不胆小,不然,不光我?看不起你,我?还要说出去,让别人也看不起你,你这公子哥儿,单是有钱收买那些孩子罢了,谁愿意和你一起玩。”

“胡言乱语,”为首那个孩子竟还真的打赌了,“你敢不敢和我?夜里去林同村逛逛,我?可是去过的,传言说闹鬼的地方,总算能试出谁胆子小了吧?”

“好啊,”挑衅的孩子也答应得痛快,“我?就?是林同村人,谁怕你似的。”

“林同村那么远,我?父亲管得又严,”那孩子王再开口?,似乎不似刚才?有底气?了,“怎,怎么去啊?”

“无妨,我?既是林同村人,就?知?道如何走近路前去,只看你敢不敢了。”

那孩子挑衅的情绪愈演愈烈:“夜里,我?就?来接你,要是你不敢,你就?是懦夫,你们全家都是懦夫。”

“有什么不敢的,”孩子王还在给自己?壮胆,“只怕你这个懦夫不敢来。”

对方笑得怪异:“我?一定?会来的。”

“你叫什么名字。”

孩子王问他:“你不敢来,我?也要去坏你的名声,因?为我?父亲有名望,你就?拿着我?的名字胡来,我?何曾这样放纵谁去如此了?”

“我?叫林青,”对方还是笑,“今夜,我?会想办法见到你。”

梁如玉听此对话,又想起临了时林青的笑,那样古怪,心?下不由得一凛,林同村此地诡异至极,连自己?这常年患腿疾无法出行的人都听闻了,那挑衅的小孩也甚是不安好心?,这要有人在那里出事就?不好了。

于是梁如玉打算推着四轮车过去,给江翎瑜他们报信,又转念一想,要不还是算了,管人家这些闲事做什么,又不知?其姓名,来历,告诉江翎瑜,这不是给他添乱么,本?来他身子就?不好,何必去给他找些不自在。

这么想着,梁如玉就?推着四轮车回卧房,他住的地方离着大门不远不近的,原本?江翎瑜想为他找一个内院的房舍,这样安静,也好琢磨他那些木偶,可梁如玉觉得内院是主人家的住处,自己?不该经常叨扰,执意选了最外面的房子,连到正堂用膳都是待大伙吃过,他才?去,虽与江翎瑜有交情,如今寄人篱下,他还是不那么自在,不愿意给这位旧友添许多麻烦,好在建江府时,匠人用料扎实?,隔墙不大能听到外头的动静,在这一方之地,梁如玉获得了很少能感受到的平静和安宁,于是继续研究那些关于木偶的图纸,他画得是那样细致,一笔一划,都是他毕生的心?血

尽管梁如玉很年轻,可他也时常这样说,因?为他不确定?自己?还能活多久,自有记忆起,他实?在太孤单了,只有木偶相伴,死?了和活着并没有什么区别。

木偶,至于木偶,也只是梁如玉想给陪伴自己?多年的老伙计找个归宿,不必像自己?一样,被亲人厌弃,像一团垃圾一样被丢进父亲的华府之内,蜷缩在卧房角落,天黑了,仆役有时还记不得为自己?点起一盏灯,梁如玉在一团浓黑里瑟缩着等到黎明。

直到误打误撞救了从江府走失的江翎瑜,他不觉得自己?很奇怪,不觉得木偶可怕,愿意听自己?说话,虽与江翎瑜终非同路之人,梁如玉漆黑的人生总算亮了些。

“江翎瑜,”梁如玉想到这,手?上写写画画,口?中轻喃,“我?会报答你的。”

梁如玉不打算将此事告诉江翎瑜了,那些孩子们可是铁了心?要去林同村一探,也就?是梁如玉看图纸的功夫,现在一行人恰好绕到江府侧边,离着他的卧房不远,还嘀咕起他来,为首的孩子说:“我?听礼部侍郎家的孩子讲,咱们这那个姓梁的疯子走丢了,就?是常坐四轮车那个瘸子,据说是从江大人府上经过就?不见踪影了,要是谁看着,记得留意一下,要说出详细的地方,官府到时候会派人来接的,不过你们要是不知?道也没什么,不必刻意去寻找的,大人的事,不要耽误咱们之间玩耍的时候才?是。”

越说,他的脸色就?越难看,声息也越小,明显是说到了他不愿意提及的东西。

既然口?中所言是官家之事,就?说明这孩子也绝不简单,这一行人里,一共三个男孩,那孩子王就?是兵部右侍郎的三儿子,严华,今年十岁,平常也不爱读书,跟父亲学些拳脚,但也不大认真,兵部的人跟周竹深走得不远不近,有交集,可也算不上太多,若即若离的,严侍郎似乎很会把控这个度量。

在人们心?里有个惯例,就?是跟周竹深打交道少的官不坏,严侍郎不算特?别会教养孩子们,尤其严华,最小,受得宠爱最多,多少有点混蛋,爱惹祸,但正因?为严侍郎不常跟周竹深走动,颇有些看不起周竹深的人对严华很是包容,也放心?家里的孩子去跟他一起玩,所以他就?成了孩子王,身边总是不缺人。

兵部的官员大多是习武之人,严家亦是如此,严华也有些正气?在心?里,说完父亲嘱咐过的话,就?该是跟伙伴聊自己?最喜欢的事,说来奇怪,他竟然能懂得,父亲要自己?帮着问问梁如玉的下落,也是不得已才?如此,毕竟周竹深是同僚,抬头不见低头见,他嘱咐的事,总不能不问,更懂得周竹深是不怀好意的,故而他最后才?说不必刻意找寻,此人有行动,必然是恶事。

帮周竹深办事,当真是让严华浑身难受,他虽理解,但也希望父亲能远离那些朝中佞党,不止一次撺掇父亲别跟周竹深走动,父亲只是叹息,说还不能,小孩子家家的,不要操心?这么多事,今日?又是如此,严华心?里憋着一口?气?,遇到林青时才?刚出来不久,父亲嘱咐的话还没来得及说,跟父亲拌嘴,老爷子能有什么好话,严华自然还在气?头上。

今儿也是赶巧了,说起来,这严华随父亲习武有几年了,又听闻五军都督府那些大将军的名号,心?里最崇敬的就?是名将唐煦遥,总想找机会见见他,所以总是在他后搬来的地方徘徊,有时在唐府转转,有时又去江府附近等,唐煦遥大多时日?都是在照顾病中的江翎瑜,所以严华得见他是非常少的,今日?想着来碰碰运气?,不料又没见到唐煦遥,心?下不大欣喜,碰上那新来的小孩林青挑衅,一下子借着急脾气?吵起来,他也就?应下去林同村一探。

严华吹牛了,他说自己?去过林同村,其实?根本?没有,不过是这个年纪的孩子要脸面罢了,说完父亲的嘱咐的事,就?在为这件事发愁,去吧,林同村路远不说,传说那个地方闹鬼,夜里去他当真是害怕又好奇,不去吧,他怕在伙伴这没了脸面,实?在爱面子,也不单是武将如此,只不过是武将翻脸直白,文官为着面子,酸腐些,喜欢在背地里害人。

太爱面子也大多数人的共性,对江翎瑜百依百顺的唐煦遥又如何,唐煦遥来探病,两个人互相动着心?,巴不得多看对方两眼,江翎瑜随说了句小心?眼,唐煦遥竟当了大事,小美人尚在病中都不管了,气?得回校场喝闷酒,二?十五岁仍这样莽撞,更不要说严华只是个孩子,十来岁,正是血气?方刚之时,自然是很容易冲动的。

严华的伙伴有三个人,其中一个是文官的孩子,叫晁云,有智有谋,严华爱淘气?,淘气?自然难免惹祸,晁云就?给他出主意,基本?能逃脱严侍郎的惩罚,所以严华是很依赖晁云的,两个人的关系特?别好,剩下两个孩子就?是跟着嘻嘻哈哈的,没有什么让严华特?别记住的贡献,感情也就?那么回事,不好也不坏。

所以严华有什么难题无法开解,就?习惯性依赖晁云,林同村这事,他真想让晁云给出出主意,当着那俩人,又不好意思明说,就?愣愣地站在原地,满脸愁容,晁云看透他的心?思,装起病来,扶着额头:“严华哥哥,我?头晕,你送我?回府可好?”

“好,”严华还以为晁云是真的不舒服了,当真是担心?了,扶着晁云,跟那两个孩子说,“咱们今天不玩了,改日?吧。”

严华想着背晁云回府,没想到刚把人背起来,他可不像刚才?似的那么虚弱了,竟跟自己?商量起来了:“我?还不知?道你,是为着林同村的事发愁呢?”

“这你都看出来了,”严华心?思被看穿,他是有点没预料到,本?身是想找个机会跟晁云独处,面对面说一下,于是很自然地不再谈晁云装病的事,小声问他,“云儿,你说,这事应该怎么办?”

“你还真信有鬼啊。”

晁云不屑一顾:“我?听那朝廷里的江大人可要去林同村调查呢,官员都敢去,那还有什么可怕的。”

严华是武将的儿子,仰慕唐煦遥,晁云是文官的儿子,他则仰慕江翎瑜,信念坚定?,即便是江翎瑜最遭世人诋毁之际,他也不曾厌弃,很想做他那样的命官,有雷霆手?段,勇闯险境,江家人,在晁云眼里,当真是无所不能的。

“那咱们去看看?”

严华也是动了心?思:“我?从小就?爱看这些神怪故事,可是林同村太远了,晚上睡觉,父母管束又严,怎么出得去呢?”

“那个小孩不是说了,他有法子。”

晁云说:“我?可要跟你说些你没听说过的事了,可不能告诉别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