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煦遥不答那话,只说:“我没事,霖儿不怕。”
江翎瑜很用力地搓着手,竟也将掌心硬生生搓得热了?,探进唐煦遥的领口,为他揉一揉。
江翎瑜另一只手伸进被褥,摸摸唐煦遥的腿,隔着衣裤都觉得里头一片冰凉,心里起疑,问他:“你的腿也曾在战场上受伤吗?”
唐煦遥这次没有瞒着江翎瑜,轻轻点头:“嗯,伤着过。”
江翎瑜追问:“可严重么?”
唐煦遥又点头:“嗯。”
“你疼为何?不说,”江翎瑜眼圈都气红了?,搂着唐煦遥,不禁颤声恼他,“你逞强做什么,跪不了?就是跪不了?,你不会说话?”
“我不说,”唐煦遥揉揉美人?瘦薄的背,“说了?也不会有人?信的。”
郡王本就插不进话,现在?听唐煦遥说这些,心里更是难过,也想将手搁进被子里,摸摸儿子的腿,太?医就到?了?,诊过脉就施针,因为左胸是旧伤,不是脏器出了?毛病,也只能施针止痛,没有别的事可做,待太?医摸到?唐煦遥膝间时,手忽然就顿住了?:“将军,您膝间受过重伤?可否告诉我,这伤是怎么来的?”
“嗯,”唐煦遥点头,“在?沙场时有一次我指挥有误,出了?事,被骆青山他们抬回营帐的时候,最少碎了?十根骨头,心口上被砍得皮开肉绽,就剩一口气了?,还是军中的太?医厉害,一块块地给我拼起来,要不然我早就是残废了?。”
“那他一定嘱咐过啊,这样的重伤,不可以沾阴寒气。”
太?医很是疑惑:“照理说注意得好些,就可一辈子安稳无虞了?,那如今怎么这腿就成这样了?,难不成您跪在?雪里了??”
唐煦遥不答:“别问。”
太?医被呵得一怔,想着是问到?家事了?,就乖乖噤声,正给唐煦遥诊治,郡王总算得了?问话的机会,迎上来,很是焦急:“太?医,我儿的腿还能治好吗?”
“难说,”太?医抬眸之间,见江翎瑜的眼神怨毒,当即明白闯了?祸的是郡王,“骨头是长?上了?,但再接上的骨头毕竟和完好的不同,况且碎裂之处颇多,不沾凉倒没什么,这寒气是会钻骨头缝的,旧伤嶙峋,疼起来肯定没法子走路的。”
“你的意思是,”唐煦遥侧过头来看着太?医,“我以后会成一个残废?”
太?医不敢得罪唐煦遥,见他眼里的冷冽就害怕,支支吾吾:“将军,您也不能这么说,就,多让人?扶着走一走.......”
唐煦遥打断太?医的话:“我问你是不是。”
太?医见没躲过去,自己也是没了?办法,只得说:“是有可能,但,但也不一定。”
唐煦遥垂了?眼帘,轻轻点头,一直到?太?医走,都没再开口了?,江翎瑜急得落泪之际,他也只是攥一攥江翎瑜的手。
卧房内陷入寂静,各有各的心事,江翎瑜想着怎么才能哄唐煦遥开心些,郡王自责不已,王妃则是一直在?抹眼泪,三个人?都很有些垂头丧气,唯独唐煦遥异常平静,不看江翎瑜,也不看父母,也许是盯着房椽发呆,也许什么都没有看。
家丑不得外扬,所有人?都不发作,只等着太?医走了?,是由唐礼相送,唐煦遥才说了?第一句话,是唤了?江翎瑜的乳名:“霖儿。”
“嗯,”江翎瑜捧着唐煦遥抬起来的手,紧紧地握住,泪眼朦胧地看他,“我在?呢。”
“要是我成了?残废,你就去嫁个好人?吧,我不绑着你了?,以前都是我不好,老?是欺负你。”
唐煦遥心里不舍,又做好了?决定,握着美人?的素手送到?唇前轻轻亲吻,满眼温柔:“幸好我不曾玷污你,真可惜,我还以为我们能成婚呢。”
“我不走,”江翎瑜俯身扑在?唐煦遥怀里,再也不肯咽下哭声,眼泪大颗大颗地顺着眼眶滚落,瘦薄的背起伏得急促,几乎喘不上气,第一次吼了?他,“你说了?要娶我,为什么让我走,你病了?我就要扔下你?”
“走吧,”唐煦遥轻吻美人?湿凉的脸颊,吻一下,唇间都是苦涩的咸味,衣襟也让美人?的泪打湿了?,唐煦遥不禁声颤,“我不愿意拖累你,霖儿乖好不好?”
“我不要,”江翎瑜细瘦的指头狠狠拧着唐煦遥背上的衣襟,心痛连着指尖也痛,索性撕扯得更用力,把雪白的掌心都扯红了?,崩溃到?不能自已,“你说要和我成婚,你说不要我就不要了??我不走,你什么样我都不走。”
“简宁,是我不好,别说傻话,”郡王也来劝唐煦遥,“我不知道你身子上有这样多的伤病,都怪我,这腿我一定找大夫给你治好。”
“父亲,”唐煦遥不接话茬,含着泪望着他笑,“你满意了?吗?”
江翎瑜压下啜泣,也循声往背后看,怨毒的眼神与郡王相碰,恨得快要滴了?血。
“儿子,我不知道,我信你。”
郡王越说越悲怆,不禁老?泪纵横:“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唐煦遥仰躺着,将头摇了?摇,顺势不再看郡王,也没有回答他的话。
“简宁,我们走吧。”
江翎瑜抬起手拿袖子抹净了?眼泪:“我们回唐府住着好不好?去江府也行,我照顾你。”
“霖儿,万一我成了?残废,”唐煦遥与江翎瑜对视,满眼认真,“你真不嫌我?”
“我不嫌,”江翎瑜捧着唐煦遥的脸颊,吻了?吻他的唇瓣,“简宁,我爱你。”
“那我们回去。”
唐煦遥摸索着搂住美人?细瘦的腰身,柔声说:“我跟着霖儿回去。”
“小刺头,”唐煦遥揉揉江翎瑜厚实?的头发,唇角含笑,“你竟学着保护我了?。”
“我爱你呀。”
江翎瑜说:“就像你爱我一样。”
江翎瑜做事雷厉风行,在?朝廷上,这个叫雷霆手段,绝不拖泥带水,还直击要害,愣是从郡王跟王妃的千般挽留和围堵下,让江玉跟唐礼分别回府叫人?,真就把唐煦遥给带走了?。
唐礼本是郡王府的,到?头来,竟把江翎瑜这个外姓人?的话当成圣旨听,他叫来的人?更多一些,也是他主?动去四处游说,郡王府里的仆役们才放了?手。
郡王看着两个孩子离开,也就明白江翎瑜是什么意思了?,他想让唐煦遥安安静静地休养,不愿意让自己再来打扰了?,郡王会意,差遣府中一个不错的仆役去跟太?医打招呼,就说每日诊疗就去镇国?将军府,不必再来郡王府了?。
江翎瑜对于唐家和江家来说,确实?是一个不太?一样的人?,甚至在?整个朝野来说,都是不太?一样的,理论上说应当任人?唯贤,但任人?唯亲,以情断事是每个朝代和每家每户的弊病,江翎瑜让他们真正听从真理,许多事不再委屈于人?情世故。
唐礼觉得,这件事就是郡王做错了?,让主?子跟江翎瑜走没什么不对的。
轿子到?了?唐府与江府之间,江翎瑜就下来了?,想了?想,还是回唐府待着好,就说:“将你们主?子送回唐府,再到?郡王府里把从何?宅拿回来的书带来,就扔在?院里头,别拿进屋。”
唐礼说了?声“是”,就指挥着把唐煦遥送进卧房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