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煦遥厉声呵斥之下,江怀终于安静下来,江翎瑜不想看他,蜷着身子躲在唐煦遥怀里,莫羡只能上了床榻,半跪着给江翎瑜施针,隔着单薄的寝衣,银针刺得?他满腹都?是,日光透过窗棱纸泻进来,映得?这些针熠熠闪亮。
心最疼的人,还是抱着他的唐煦遥。
扎了几遍银针,江翎瑜的病才稳住,莫羡说:“是腹疾犯得?太厉害了,将军莫急,我?这就去写方子。”
唐煦遥谢过莫羡,把江怀晾在一边,抱着江翎瑜,揉一揉柔声哄着:“霖儿?乖,不疼了,喝完药就不疼了。”
江怀愣愣地看着背光而坐的两个人,身子的轮廓被淡淡的光芒勾勒,江翎瑜闭着眼睛,在唐煦遥的怀里那么恬静,他有这样的神态,江怀自他降生到如?今都?从?不曾见过,只有今日。
江怀悲从?中来,心口?上像是压着一块石头,喘不上气?,有很多话想说,大多还是道歉,可实在不忍打扰江翎瑜了,回身就走,不辞而别。
江怀开门的时候,莫羡刚好拿了方子过来,随口?跟他打招呼:“太傅大人,要走啊?”
“好生照料江大人跟将军。”
江怀摸遍了身上,最后拿出三大块雪花银递给莫羡:“我?走得?急,身上只带了这些,待你回京师再补上。”
莫羡见钱眼开,可又不好意思,象征性推诿几下,还是要了,目送自己的人护送江怀出了京府大门。
“刚才你的话说得?太重了些。”
江翎瑜摸摸唐煦遥的手,依旧阖着眼,轻声开口?:“青楼那样的字眼,你这堂堂王裔怎么能说得?出口?,让人笑话。”
“我?生气?,”唐煦遥阴沉着脸,“他们把你当什?么了。”
“话说到这,”江翎瑜轻笑了声,“你说先?前?的事,他如?今道歉,悔改,还有用吗?”
“没用,”唐煦遥说,“但比执迷不悟好一点。”
“你快些娶我?吧。”
江翎瑜终于睁开眼,握着唐煦遥压在自己腹间的手:“成婚就没这样多的事了。”
“我?也想,但跟皇帝三番五次地提,他可能会生气?。”
唐煦遥若有所思:“按着他的脾性是这样的,你总是去说,去提醒他,他就会烦。”
“好吧,”江翎瑜也很不满,“巡抚不完就不许成婚,这跟驴前?头吊根菜有什?么区别。”
“没有区别。”
唐煦遥一脸耿直:“但没办法,谁让你我?在朝廷当差。”
江翎瑜:“.......”
依照此事,江翎瑜顺势明白,先?前?的许多对白,也只是因为唐煦遥说话直来直去,不是故意挑拨自己与皇帝之间的关?系。
说到底,唐煦遥也因江翎瑜,对皇帝的印象逐渐恶劣,折腾来折腾去,发封给赏,就是不让娶江翎瑜,唐煦遥只是忠,他又不是傻。
“算了,”江翎瑜还是不舒服,偎着唐煦遥的心口撒娇,“肚子好痛,简宁,我?想躺下了。”
唐煦遥不许他自己挪动身子,只怕动?了还没长好的肋骨,扶着他躺下后,轻扯开他的领子,亲吻那白皙的颈子:“你可要养好了身子,如?今保定府不到癸亥月就下雪,想必后头有的是大雪呢,待你身子养得?壮了些,常出去转转。”
江翎瑜特别开心,忙答应唐煦遥:“好呀。”
江翎瑜虽幼时不得?父母疼爱,但时疫后也有了,不管是因他母亲愧疚想弥补,还是什?么别的,总之他要什?么就有什?么,雪花银都?看得?不稀罕了,还有那些昂贵的玩物,竟还有从?西洋弄来的,这些他都?不稀罕,只想着能跟唐煦遥出去走走,到各大名胜去看看,见识一下京师到底有多么大。
江翎瑜想跟唐煦遥手挽着手在雪地里,踏出两排脚印,一双大一双小,同淋雪算白头,今后一生一世一双人,再白一次头,这次可就是永远了。
“我?愿意好好养病,”江翎瑜柔声向唐煦遥许诺,“我?还想和你一同过春天,夏天,秋天,还想摘一朵花别在你耳朵后头,你要出去告诉他们,这是你夫人给你戴的。”
“好,”唐煦遥也满脸期待,爬起来伏在江翎瑜身侧,伸出手指,“拉勾就不能反悔,你小时候最喜欢这样了。”
江翎瑜也抬起手,与他指头交缠,说完誓词,最后和他亲吻。
“呃.......不行,”江翎瑜眉头皱着,“肚子好疼,给我?揉揉好不好?”
“好好。”
唐煦遥忙将手探进被褥里覆在他腹部:“揉这里?”
“嗯,”江翎瑜扬起嫩白的下巴尖,“还要亲。”
“都?好,我?的美人说什?么都?好。”唐煦遥凑近了些,边啃咬着江翎瑜软糯的唇瓣,掌心压在他腹部缓缓按揉,含糊着说:“边亲边揉。”
如?此过了三四天,江怀幸而得?莫羡的人护送,回去没有出意外,平安到了江府,头一件事先?把江翎瑜选择继续留在朝廷任刑部尚书一职之事告诉江夫人,然后再将从?唐煦遥那听来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江夫人,让她?原原本本地知?道,江翎瑜七岁之前?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他如?此失望,都?不愿意把过往告诉父母,甚至这些事都?不能在他心里泛起多少涟漪。
江夫人愣愣地盯着江怀,越听心里越疼,从?呜咽到到嚎啕,话都?让内疚封缄在唇齿间,开始恨自己连一个完整的心脏都?没能给他,原本就是天大的亏欠,还把他打骂成那样,他摔了腰也不曾怜惜他,竟也不知?道后来那腰伤落了病根,时常疼痛,实在不像是逼着读书了,如?今她?想来,那年幼的独子好像成了她?泄愤的东西。
这样一来,江夫人自知?是和江怀没有区别的,一个恨江翎瑜是断袖丢脸,一个恨他不读书丢脸,说到底江翎瑜并不是自己,是一家人的脸面而已,所以他从?未被疼爱,嫌恶到最后殊途同归。
江夫人像是发了疯,非要到保定府去找江翎瑜认错,还想抱抱她?的儿?子,最终让江怀拦下来,他也是第一次说了很难听的实话刺痛夫人:“霖儿?小的时候你不疼他,他现在在外办案,我?已经?去过一次,他不愿意原谅我?,哭天抢地也闹得?他失了脸面,你疯疯癫癫的,还要去再给他丢一次脸?”
江夫人作罢,失魂落魄了许久都?不见好,同时刻的京府,江翎瑜已经?能下床走动?了,挽着唐煦遥的手臂,慢慢在床下溜达。
这些日子江翎瑜养身子也没闲下来,一有空就跟唐煦遥讨论刘倪离奇死亡的案子。
莫羡进来给两个人诊脉探伤,听着他二人正谈此事,笑着说了句玩笑话:“这案子也就是您跟将军敢查了,换上别人门都?没有。”
江翎瑜觉得?他话里有话,成心追问了句:“怎么?”
“因为大人与将军身后有人撑腰。”
莫羡还是笑,说话也不避讳:“换了别人,敢查这样的案子,全?家都?死透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江翎瑜猛地想起江怀在保定府的遭遇。
江怀当年不是没有人撑腰,皇帝这样的后台还不够硬?他缺的是东厂的势力,也就是说当年差点死在保定府,是因为廖无春没出手。